凤姐每日的时间安排都很紧凑,一大早侍候好贾琏的起居,立刻要在西边儿厢房吩咐管事媳妇们,发派对牌,指使账兑银子,然后要紧的是到老太太院儿奉承,再去太太那儿说话。等到闲了,难免要宽慰贾琏一二。实在没事儿了,才抽空儿去东路院儿看看邢夫人。
这不,凤姐安排妥了老太太的膳食,便坐着小轿,由南北宽夹道,出东小院。
才走到东角门旁游廊,门外有人悄声的议论。
凤姐放轻脚步,悄悄靠近去。
一个婆子道:“我告诉你们啊,这奶奶可真是个厉害的,连正经婆婆都不放在眼里,专门巴结那边儿太太,混不知道自己是那边儿的了。”
另一个婆子笑道:“谁不知道她本就是那边太太的内侄女,亲近一些也是常情。”
“呸!”先前那婆子道:“那也不能踩在婆婆头讨好别人啊!这些天,大老爷只怕起不来了,她立刻攀了高枝,越发定省都免了。这也算了,人家有老太太宠着,不能计较。但咱们太太的月例银子不但比丫头们的要迟两天,还短了二两!这叫什么?这个儿狗眼看人低!”
另几个婆子纷纷道:“不会吧?她无论如何,也不像那样的人啊?不会是搞错了?”
又一个婆子插嘴道:“怎么不会?你们看她那面相,眉毛举,可不是良善人。依我看啊,一定是她克扣了咱们的月例银子去外头放债得利,这种事以前……如何不可能?”
她差一点将当年自己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吐露了出来。
几个婆子也想到,“难怪这两月的月例不按往常的时候发放了。我原先以为是账房没来得及,反正只有前后几天,就没注意。”
那个婆子道:“你是有钱的,一两天能对付过去。像咱们这起没了靠山,更没人孝敬巴结,全靠每月这几两银子度日,迟了一天,我们家多少人就得饿肚子,她也忍心!”
“对,别看她长得娇滴滴妖精一样,心狠着呢!”
“你们是那边的,看在太太面,暂时不会那你们怎么样。但也要小心。等她收拾完我们这些没了用的,下一次就轮到你们了!”
凤姐在门后听的大怒,想也不想的走了出来。
她冷面寒霜,咬着牙,嘴角带笑,让人看了不觉煞气凛然。
几个婆子还在眉飞色舞的说呢,猛然瞧见凤姐到了跟前,立刻闭嘴,腿肚子直打颤,连跑的勇气也没有。
凤姐斜眼瞧过去,起头说些不三不四的话的,正是邢夫人的陪房费婆子,后头起哄的是秦显家的,还有那边何婆子等几个惯会造谣生事的。
“你们好啊!平素我看在你们是家里的老人,又是大太太身边的人,纵然喝酒误事,口出怨言,我就只当没听见。谁料你们越加放肆,打量我真个儿是吃素的佛爷,只会念经不会打人是吧?”
那费婆子仗着身份不同,料想凤姐不会拿她怎么样,因此凑前笑道:“二奶奶恕罪,我们几个都是刚喝了酒,一时没管住嘴,您就宽心饶过我们这一次,以后再也不敢了!”
凤姐嘲讽道:“你才说心狠,我倒要做一做心狠的事来,方才名副其实。”
费婆子面僵硬,又道:“好歹看在大太太面,放过我们,大伙都念奶奶您的恩德!”
凤姐冷笑:“我原也没有恩德给你们,今儿若不拿了你们开刀,让其他人还以为我王熙凤是大奶奶的仁善性子,好惹的!”
费婆子请知没法儿善了,索性笑道:“奶奶说笑了,按理,咱们爷没说错什么,这月的月例银子,咱们太太是短了二两。这是怎么也赖不过去的。”
“放你娘的屁!”
凤姐骂道:“我王熙凤的嫁妆比你们贾家的库都多,还用的着克扣了那点芝麻大小的银子?这是大太太在大老爷面前亲自认了的,每月从她的月例里头匀出二两来,给琏二爷补助,这才过了没两天,怎么又忘记了?若是大太太不愿意,只管和我说的,这二两银子也做不得什么。下个月便不扣了就是!用得着指桑骂槐,扣了谁的银子。还有模有样的说我拿了你们那点儿散碎银子放利,我呸!且不说二爷手的明白,就是他没说,你们加起来还没几两月钱放出去一个月也只几分几钱,还不在我王熙凤的眼皮子里。”
秦显家的暗自后悔随着费婆子闹,忙像凤姐求饶道:“奶奶,刚才那些混账话,都是费婆子一个人讲的,咱们还说她呢,是不是?”
何婆子那些人立刻附和,“是啊,奶奶,这事儿和我们无关,您就饶过我们吧!”
凤姐指着她,“你以为我听不出你说的话儿是吧?来人!”
一声断喝,从凤姐身后闪出几个健妇。
“给我把费婆子和秦显家的捆起来,扔柴房里,等我禀过了大太太,再行发落。”
健妇手就将二人制住。
费婆子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这么些年只有她关人,哪里被人这么羞辱过?
当即骂起凤姐:“你这扫把星,自进了贾家的门,家里头就没好过,现在连公公也瘫了,现在拿我们做法!”
她还在骂,凤姐扬手就是一巴掌,打的那费婆子七荤八素,“给我打二十棍子!”
角门外长夹道里响起一阵凄惨的叫声。
两婆子股血迹斑斑,被拖走了。
凤姐朝东路院方向冷笑一声,转头就往回走。
这是打狗给主人看。
现在狗打了,就看狗主人想要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