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外,两个披挂红喜字,提着锣的吏员衙役,远远的看着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门前列坐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
正门却不开,只有东西两角门有人出入。正门之有一匾,匾大书敕造荣国府五个大字。
“我说三儿,咱们不会搞错了吧?历次发榜报喜,你曾到过这样的人家来过?”
“莫说来,就是看见了也要绕着走,谁没事到这种地方现眼?”
“那咱们再将榜文拿出来仔细核对一番,莫要搞错了。”
两人拿出一个纸卷,念道:“教忠坊荣宁街荣国府!就是这地儿,没错了!”
他们深呼口气,又整了整衣襟,才堆起笑走过去。
门前小厮见两个人过来,忙喝止了,“你们是什么人?”
要是别的人家,看见两个身的喜字,还不知道家里有大喜事?
可荣国府百年来都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儿,看门的小厮第一个念头,“哪里来的叫花子,这里可不是你们讨饭的地方!”
两衙役羞恼的就要立刻扔了榜文,前和他们干一场再说。
太欺负人了!
堂堂衙差,怎么会是乞丐?
年长一些的按住即将暴走的年轻衙役,就在台阶下面狠敲了一下锣,大声喝道:“恭喜贵府贾老爷讳琏高中京兆戊辰科乡试第一百八十五名。”
锣声震得那些小厮耳朵生疼,忽然听见,“什么乡试多少名?”
几个人面面相觑,“贾老爷讳琏?”
“不就是琏二爷?”
“我的天,琏二爷中了!”
他们眼中泛出狂喜,立刻有一人跑了进去,一边还高喊着,“琏二爷中了,琏二爷中了!琏二爷考中举人了!”
另几个小厮才请了报喜的吏员衙役进门。
荣禧堂,贾政双手捧着榜文,竟有些发抖,“果然中了!祖宗护佑,也不枉费我一番苦心!赏,赏!”
堂下赖大将两封银子塞给两个衙役。
两个衙役掂了掂,估计有二十两,顿时喜笑颜开,先前在门口的那一个小误会早就不重要了。且说喜讯穿到府里面,大小丫鬟婆子都好奇的听着,什么中了?琏二爷中什么了?
有只听了半截话的人,吓得大惊失色,不会是琏二爷也中风了吧?
可了不得!
于是有些人这么说,有些人那么说。
凤姐正在房内算账,听的外头嚷嚷,不由骂道,“这起没人教的东西,老太太才歇了,闹这么大声,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说着就出了门,逮着一个小丫头,劈头就喝道:“丢了魂的,跑什么跑?”
那小丫头见是凤姐,忙前道喜,“二奶奶,琏二爷中了举人呢!”
“什么?”凤姐还不相信,“你再说一遍?”
“琏二爷考中举人了!报信儿的已经到正堂了。”
“中了,竟然中了?”凤姐回头抓住平儿的手,“你听见没有,琏哥哥中举了!”
她毫无形象的哈哈大笑,“赏,快赏!平儿、素儿,你们多多预备几大篓子大钱散人!”
她要把这个好消息说给老太太听!
荣庆堂,老太太也已经得到了消息。
她边坐着宝玉,惊讶道:“竟然中了?快叫送榜的过来,我好好问问!”
不一会儿,王夫人和邢夫人都到了。
两个衙役带进来,也不敢抬头,只在堂中跪着,“恭喜贵府贾老爷讳琏高中京兆戊辰科乡试第一百八十五名!”
“果然是琏哥儿!”老太太才放心,“我说什么来着,琏哥儿究竟是个有出息的。”
王夫人笑道:“当初珠儿进了学,我也指望他高中,而今他殁了,好在还是把这点儿文气留在了咱们家。”
邢夫人笑得勉强,仿佛这事儿和她没有关系,“才中了举人,不过能免些赋税徭役,于我们这样的人家是没什么用的。不过添一些喜气,不如给他父亲好生医治要紧。”
凤姐正在兴头,听了她们的言语,不啻当头一盆凉水倒下来。
“毕竟咱家百年来头一个举人。”先珠大爷如何都已经过去,他到死还只是个秀才呢!
“即便咱们家自己不以为意,些许钱粮不在咱们眼里,但在他们看来可是难得的荣耀。往后看谁还敢说咱们祖以军功起家,都是不读书的。好歹家里不宜操办,想请了老太太的旨意,在我那小院儿摆两桌,请大嫂子姊妹们赏脸吃一顿酒。”你们既然不待见,那就不请你们了。
老太太笑道:“怎么,只请她们小姊妹,就不请我和你太太她们了?”
凤姐打趣道:“我是一百个想请,就怕孙媳妇面子浅,请不动。老太太要是有闲暇,我可是沾光了!”
贾琏中了举,连带着凤姐说话的腰杆也硬了。
这时,宝玉这个小人儿,跳下来,去问两个没人管的衙役,“这科有多少人中了?”
两人看着他只有八九岁,也不敢怠慢,“回小爷的话,本科举人一共是一百八十五名。贵府贾老爷讳琏是最后一名。”
“最后一名?”宝玉扑哧笑出声来,“怎么是最后一名?纵然是倒数第二也行啊!”
宝玉只是小孩儿心性,以为最后一个都是最差的。
当然,这话也没错,贾琏可不是这一科举人当中最差的?
可是他不知道,今年参考的秀才监生等一共有两三千人。
能考就是出类拔萃了。
凤姐听了只当没听见,不放在心。
老太太叫人打发走两个衙役,问凤姐:“琏哥儿去哪儿了?”
凤姐回道:“这几天他都在忙造办处的事儿,不仅新建了炉窑,还纠集了一些商贾,筹划着将玻璃销售到各省去。又是规划又是样品,早出晚归,忙的我都见不着他。而今琏二爷有了出息,中了举,总算没有让老太太太太们失望,我也有盼头了!”
你们都听见了,以后谁还说琏二爷是纨绔,不务正业,老娘就和她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