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燕，你且在冥界好生照料她三日。三日后，把这颗丹药喂她吃下。”

“我可是冒着被我们阎王大人发现的风险，帮你忙。你好得告诉我来龙去脉啊。你说你，青天白日来抢亲。不对，是替亲。好好的姻缘被你搅了。”只见一个粉衣小生扛着晕过去的千阑，噘着嘴冲身旁穿着嫁衣的白肆嚷道。

“千阑不能嫁过去。”白肆眼神有些伤怀。

“那魔界的殿下，我倒是隔着灵河远远见过一面，俊俏是俊俏，就是少了点男子气概。听说从小身体就不好，身子单薄些。可是不也是一桩大好姻缘？！”

“快些渡过灵河回冥界，一定要把千阑护好。”白肆扯开话，上前把大船上的窗户打开。

“我冥界与魔界之间不过一条灵河。肆肆，今晚你逃跑，我去接应你？”白肆看着他白净的脸，“我自己可以。你照顾好千阑就好。”她推搡着这个同是仙珑山的朋友。“小玉燕，谢谢你了。”她不想身边人知道，她是去送死的。今朝以后，她再也见不到玉燕了。

谁知道小玉燕，突然伤心起来，情绪酝酿之快，让白肆再次咋舌。“小肆肆，放心好了。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啊。”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

“快走吧。”白肆依旧受不了他这幅楚楚可怜的样子。一个男子，却偏偏生的娘里娘气。

他终于抹掉泪花，扛着千阑依依不舍的跳进了灵河里。

白肆松了一口气。她拿起来鲜红的盖头，端坐在床。她没有去找千阑问缘由，更没有去质问阿爹和帝君。真相已经不重要了，既然是场拿命去赌的婚姻，只能是她白肆。她不想，身边的人遭此劫难。

大船渡过了灵河，她被人领着踏入了魔界的大紫明宫。盖头下，伸过来一双白净的手，轻轻执起她的手。她被那双手牵着，温热的气息传来，有种熟悉的感觉。不过一下，那手就离开了她的手掌，仪式举行完，她就被送入了洞房里。

而晚上等来的，却是魔后，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她直接把盖头掀开，就着烛光打量起白肆。白肆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看得出她年轻时很美，可是她的心未必也是这般好看。魔后一看见白肆就楞住了神，“孔雀？你们当我堂堂魔界都是傻子不成？”白肆没想到这个魔后这么厉害，只看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真身。

“我是凤凰，魔后只管割我的血一试便知。”那魔后眯着眼，眼神狡黠，“把她扔到净池。”

明月把净池的水照的明晃晃的，白肆不知道这净池是什么？他们倒也干脆利落，一把把白肆推入池中。那是白肆最艰难的一晚，从她落入池中的一刻，就如同在地狱间挣扎，她的皮肤被寸寸腐蚀掉，头发也全部掉光。她想，她一定变得很丑吧。全身都像是被火烧，又像是被刀子划过，身体里的内丹元神也被震动的不断冲击着心脏。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坚忍的仙，练功没喊过累，受伤也没哭过疼。她更不怕死。可她错了，若真是死，不过也是一瞬，一了百了，人人惧怕的，是生不如死。

她实在忍不住，流出两行泪来。当真是来还债的。天界，凤凰族，哪个不知道凤凰公主将要陨灭？没有人会来救她。她肩负着天下太平，怎么可能反抗。她觉得自己的腿已经完全被腐蚀掉了，没关系，不管当年仙魔大战发生了什么，她护住了凤凰族，也护住了千阑。痛苦和不堪充斥着她的残躯，她微微朝魔后笑了笑。那股骄傲，从她眼神里折射出来。魔后看着她红色的眼睛，一股被压抑的感觉贴在胸口。

她被泡了整整一夜，她没有感觉到身体的存在，可是依旧是那么的疼。白肆张开嘴想要大口的呼吸，却不断的从口中吐出鲜血。她的身体越来越热，存在感也越来越清晰，一瞬间，她化作了一只金色凤凰在黎明到来前，冲上云霄。那应当是世人所见的最美的凤凰，紫霞瑞光飞快的冲荡在无边空中，令人敬畏。原来，她不是白孔雀，她当真是一只凤凰。

“母后。”

魔后转过头，欣喜若狂：“陌儿，很快，你就不用受凤凰火的折磨了。”

陌桑看着从天上坠落的凤凰，缓缓化作一个女子。魔界众人也都看见天际下落一个女子，那是他们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她的眼睛闭着，睫毛弯弯，脸颊粉嫩，唇色诱人。她的皮肤白润光亮，鼻子小而微翘，再没有比她还精致的人儿。周遭围绕着一团金光，护着她缓缓落入大紫明宫，衬得魔界也明亮起来。

“来人，把她关入地牢。明日给我儿献血。”魔后笑道。

陌桑看着昏迷的白肆，身旁的阿桐倒先说起话“殿下，她怎么那么眼熟，好似那日降雪狐妖王的女仙。不过变漂亮许多。难道她就是那凤凰公主？”陌桑面具里的眼睛始终看着白肆，“她是我的妻。放回我房里吧。”清冷的声音从廊前传来。侍卫们看向魔后，魔后并不阻止，“听陌儿的。”“是。”众人应下。

“帮我拿些衣物给她换上。”他对阿桐说道。阿桐并不理解他为何要留白肆，还是遵从了陌桑的意思。

“我就要走了，你回头看一看我啊，看一看我啊。池晏。”

时逢春雨连绵，池晏和乔雨木一身红衣立在台上，白肆站在人群，他却一眼不瞧。“此一别，再不与君相见。”她转过身去，纵然决绝跃入火海。

……

“啊。”她惊呼一声醒来，抓住阿桐的手。被腐蚀的痛感，让她难以忘怀。她满头大汗，喘着粗气，看到是阿桐有些吃惊，但还是松开了手。

阿桐冷眼看了看她，起身将她的脏衣服拿了出去。白肆坐在床边，思绪万千，莫不是百年前在凡间魅蓝园见过的魔君，正是这个传说中的魔子？来不及想，她就伸手看了看自己，胳膊，手背，身上完好无损。她没死？窗下有面镜子，她走过去，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皮肤不像从前般白，倒添了些许红润，眼睛依旧是红色，只是更加深邃明亮。这张脸几近完美。仔细看看，依稀残存着上一张脸的轮廓，不过旧模样只占了二分。镜子里的这张脸，不由得让她想起儿时所见，躺在水晶石里的凤后。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那净池，腐蚀过后，燃起的熊熊烈火，将她脱皮淬骨，逼出了真身。不到这一步，还是不敢相信，凤凰帝君才是她阿爹，他们肯定都知道，只欺瞒着千阑和她。才不是阿爹阿娘说的那般，说她幼时练功太过，伤了元神，所以一但使出满身仙力，很容易逆法，锁住元神。而是因为，她被压制住了真身元神，连这酷似母亲的容貌都被改去，用一个孔雀的假身长大。早已知道真相，只是真的赤裸裸面对这一切，她有种说不来的苦涩。

她怔怔坐在那儿，却闻到一阵刺鼻的草药味，不一会儿，又有一股清新的菊花香。她不禁轻轻掀开窗子，凡间节气，四季轮回，天界万年来，百花缭乱，日日春盛。魔界杂念汇聚，魔气凝结，只有和冥界一样的彼岸花，未曾听说过，还能养育菊花。她看着院里遍地的金黄菊簇，和坐在石凳上饮茶的男子。有些吃惊。阿桐走到陌桑的身旁，将喝完的汤药端走。而陌桑穿着青衣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那儿，桌上玉杯里的菊茶，香气四溢。他不知道想什么，一动不动。白肆在屋里看着他独坐的背影，想起三百年前她见这人的第一面，她从高台落入他的怀里，闻到的也是这样的菊花香，他带着白玉面具，剩下一半脸又柔美又冷傲。她的血，就是要偿还给他啊。她想。

凤凰宫内，众人惊慌，脚步纷乱。凤凰帝君坐在大殿之上，咳嗽不止。白松接过凤帝手帕，鲜血印在手帕，他忙跪在地上，忧心忡忡“帝君。”底下的人也都跟着说道：“帝君保重仙体啊。”凤帝神情恍惚，看着远处宫门外的天，“我女白肆，我凤凰一族最后的血脉。”他早就无法站起身，仙魔大战后，双腿尽废，身受重伤，这副残躯已经时日无多。凤后沉睡多年，他们尽心尽力保全的白肆，如今还是入了魔界。“我已经在找寻千阑的下落，一定问清楚究竟怎么回事。帝君您……”

“你们都看到了，凤凰涅槃，霞光润泽万物。若非她这命数当真已无力改变？父神？”帝君又捂着胸口，红色眼珠再也不似从前般明亮。

……

而凤凰涅槃时，与魔界毗邻的冥界也被霞光照得像是从阴暗地下露出了头，连无妄河也跟着波光粼粼。那白肆唤作玉燕的男子，刚跟阎王大人吵了一架，闹着要回仙珑山，跑到孟婆的桥上说要喝孟婆汤把阎王给忘了。这阎王大人是个身高八尺，唇红齿白的翩翩少年郎，也是刚当上阎王不久，就遇到这个小玉燕来冥界任职。眼见他追了出来，小玉燕更生气，扭着小蛮腰又要投湖，众人熙熙攘攘跟着劝阻，着实把孟婆汤也洒了一地。这阎王大人一看，顾不及其他，生气的冲上前来，一把搂住玉燕的腰，把娇小的他从桥上扛了下来。小玉燕挣扎着骂他臭流氓，他把小玉燕放下来，生怕小玉燕再跑，就这样当着众人的面，死死搂住他的腰，阎王大人还是太年轻，又不会说话，只是一味的用蛮力。这下小玉燕倒是脸红的紧，望着对面的俊郎人，羞羞地说了句：“死相！”

惹得这阎王大人赶紧松开了手。底下的牛头马面啊，人鬼蛇神啊，都吓了一跳，正尴尬着，远处突然一道金光冲上天来，仙光照遍冥界每一处角落。一只凤凰伸展开偌大羽翼，周遭全是火光，身上也一直落着冒火灰烬。

转眼间，空中的凤凰化作一个娇艳女子，从云层飘下。小玉燕一个恍惚，转身就往自己府内跑去，众人来不及看什么漂亮女子，又纷纷跟着追去。生怕他再寻短见。

...玉燕到了屋里，拿出一颗丹药，就喂给了床上的千阑。还没等千阑醒过来，众人就到了他家，又一看他床上躺了个女子，一片哗然。紧随其后的是那个小阎王。他进来一看，脸上不知各种表情，众人也不敢说话，小玉燕刚扭头看到他，他就一个飞身，出了他的门。

众人也推推搡搡的出去了，不知道谁念着：“怎么屋里有个女人。”又听到有人说：“这就是玉燕的不对了，这回大人该多伤心啊。这玉燕怎么能当负心人，怪不得还跑到奈何桥，原来是不要我们大人了。”…………

玉燕心疼的望着眼门外，再不见阎王的身影。他叹了口气，无暇其他。赶紧盼着千阑醒过来。那飞上云霄的凤凰，莫不就是肆肆，可是凤凰，不应该是自己面前的千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