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立本被杜可法的目光盯得有此发毛，心中想着自己是否得罪过杜可法。

杜可法初任大理寺卿就把党仁弘向死里逼，令许多大臣将他视为瘟神，不愿接近也不愿得罪。

阎立本也是如此，但这次被李世民钦点为三司会审官，只能接触杜可法。

他并不担心得罪杜可法，他是长安万年人，关陇贵族，哥哥阎立德是将作大匠，负责修葺长安皇宫。

“杜大人？”阎立本虽然不怕杜可法，但被一直盯着，还是有些不安。

杜可法脸堆出微笑，“听闻阎大人善于丹青，尤善描绘人物。”

阎立本听到杜可法夸奖自己最擅长的绘画，很自得地笑着点头。

“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请阎大人为我和长乐公主画一副画。”

“好说，好说，等有空闲，一定为附马和公主画一卷。”阎立本喜欢画画，爽快地应下了。

“如此多谢阎大人。”

说话间，三人来到大理寺，魏征是个工作狂，直接开始审案，将昨天杜可法粗略审过的证人一一叫堂来，慢慢细审。

杜可法和阎立本一边旁边，几乎不用提问。

审了一个时辰，李承乾带着护卫来了，太子拜见了三位主审官，继续审理案件。

魏征问得很细，也很费时间。

用了三天时间，几人将证人和受害者们重审了一遍，然后提审党仁弘。

党仁弘不再像在刑部中有问必答，对各种的指控拒绝承认。

他心中明白，贪财是小事，如果承认这些杀人放火之事，他的命绝对保不住。

党仁弘虽然狡辩，但铁证如山。

大理寺从南宁州又送来新的一批受害者和证人证词，其中的证词记录了党仁弘在南宁州的详细财产，加起来价值超过三十万两。

魏征派出不良人、捕快前往南宁州，要将南宁州的官吏押解到长安受审。

根据已经有的证据，南宁州的官员与党仁弘狼狈为奸，官官相护，鱼肉南宁州百姓，使百姓陷入火热水深之中。

案件每天都在审理着，而每次审理，大理寺中都会有一百名百姓旁听。

起初，魏征没有在意，审了几天后，突然听到百姓骂声一片，才发觉这点。

他询问杜可法，为何会有百姓在大理寺之中。

杜可法直言是自己故意让百姓进入大理寺，旁听案件审理的，并给出自己的理由。

“有百姓在一边旁观审案，官员就不得不认真对待，不能随心所欲、糊里糊涂地草草结案，不能用私刑屈打成招。

并且，我想将这写进大唐律法，在全大唐推行。所有案件，都必须有百姓旁观。”

杜可法此举是参考后世的做法，他甚至想过陪审团制度。但再三考虑后，他觉得陪审团制度不适合唐朝。

他担心有地方贵族犯法，陪审团会被部分甚至全部收买，从而影响司法的公正。

魏征认真思考，也觉得让百姓旁观案件审理有利于律法的公正，便支持杜可法将此制度写入新的大唐律。

阎立本听着两人的争论，惊奇杜可法和魏征居然能聊得如此开怀。

果然都是能硬怼李世民的人。

进入大理寺听讼的百姓，离开大理寺后，兴奋又愤怒地将一天的见闻告诉左邻右舍。

八卦的速度永远是的。往往第二天一早，全长安城的人都知道案件最新的进展，知道党仁弘又犯了什么人神共愤的罪行。

百姓们恨不得朝廷立刻活剐了党仁弘这个十恶不赦的贪官。

一天一天过去，转瞬已经过了半个多月。南宁州的官吏被押入了长安城，党仁弘更详细的财产被调查清楚。

同时，党仁弘老家，同州冯翊的调查也已经结束。

党仁弘对李世民所说的孤儿寡母根本没有，只有他的家族鱼肉乡里。

党仁弘虽然拒不承认，但南宁州的官吏们早就认罪。

案件已经审理清楚，魏征将党仁弘所犯之罪一一例举，写成奏章报给李世民。

其实，李世民每天都在关注着审理的进度。这半个多月来，他没一天不愤怒。

紫宸殿中，李世民拿着魏片的奏章，脚边的地面摆着有半人高的，记录党仁弘罪证的卷宗。

李世民的手气得哆嗦，“这些都确实无误吗？”

魏征沉声道：“虽然党仁弘拒不承认，但其他官吏都已认罪，臣保障没有冤枉党仁弘。”

“他是秦府旧将，何敢猖獗如此？”

李世民闭眼睛，眼皮一直跳动着，好半天才睁眼问魏征：“如何判决？”

魏征声音沉重，杀气凛凛：“党仁弘罪行累累，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警百官。”

李世民又沉默良久，望向杜可法。

杜可法冷冷道：“按律，当千刀万剐。”

李世民深呼一口气，无力地摆摆手，“你等且下去，容朕考虑考虑。”

魏征和阎立本转身退下，杜可法却说道：“臣闻陛下曾说句话，一直深记于心。”

李世民抬头盯着杜可法，魏征、阎立本也转过头。

“陛下说：君舟也，民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李世民瞬间色变，狠狠凝视着杜可法。

阎立本大惊，杜可法这是将了李世民一军，用民心逼迫李世民下决断。

杜可法说完后，在李世民的怒视下拱手：“臣告退。”

走出大殿，阎立本才发觉自己额头、后背都汗津津的。他看看魏征和杜可法，顿时觉得跟这两人不是一类人。

两个人面色正常，完全视李世民的怒火于无物。

陛下会如何判决党仁弘呢？阎立本回头看看紫宸殿，他的心中已有猜测。

同样，长安百姓和官员们都在猜测着党仁弘的后果，等待着李世民最后的处决。

侯君集找到长孙无忌、张亮、程咬金、秦琼，想让他们一起向李世民求情，饶恕党仁弘一命。

长孙无忌摇头，张亮默然，秦琼直接拒绝。程咬金最干脆，怒骂道：“此等害民贼，我老程恨不得一斧砍了他。”

程咬金平民出身，少时深受隋朝官吏欺压，对贪官深恶痛绝。

太阳缓缓落山，又缓缓升起。

早朝时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