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俱备,剩下就是他们的事了,洛明光便转身走向后门,方走到门口,听范橘提高声音,语气颇惊讶:“韩釆柏?就是人称‘敦武千里驹,文当采柏郎’的采柏郎?”
她的手摸到门上拉手之际,听那书生语气温和,道:“世人谬赞,在下惭愧。”
跨进院门尚能听见范橘的哈哈大笑:“今日得见大名鼎鼎的采柏郎,范某不胜荣幸……”
回到小灶间,沐昀已经叫了赵衍下来,两人坐等吃食。洛明光一边把锅子架在灶台上,一边问二人:“敦武千里驹,文当采柏郎是什么意思?”
沐昀刚捏了一片番薯往嘴里塞,闻言一怔:“你听谁说的?”
“方才在前面,范头领说那个书生是什么‘采柏郎’的。”
“啊?那家伙就是韩釆柏?”沐昀挑下眉,然后把番薯塞嘴里咔擦咬上一口。
赵衍过来往灶里加根柴,淡淡道:“采柏郎指的是南地望族韩家嫡子韩采柏,千里驹指的是海陵候长子陈千里。”
沐昀嗤笑一声:“千里驹,嘿!”
洛明光听出他话中的讽刺,手上忙活着,追问道:“怎么?空负盛名?”
沐昀寻摸着能吃的,嘴上漫不经心道:“陈千里是陈贵妃的亲侄儿,而宫里陈贵妃最得宠......”
“哦----”洛明光秒懂,大略知道这千里驹肯定有些才干,但至于这才干有多少,恐怕一分都能夸大成十分。
“夸出千里驹这话的是为了逢迎贵妃?那什么采柏郎与千里驹相提并论,也是盛名难符?”
沐昀探头看锅里浓白的鱼汤已经沸腾,忙将切得薄薄的羊肉下到锅里,边道:“韩家百年世族,饱经乱世屹立不倒,的确有些本事。家族里出过两位宰相,五位堂官,现今礼部尚书韩汲便是韩采柏亲叔叔,举人十几人来着?不记得多少了。其他有功名的不知其数。韩采柏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十三岁连中小三元,轰动天下,倒是有些真本领。”
洛明光把调制好的蘸料递给两人,沐昀顾不上再解释,捞起一片羊肉放在蘸料碗里。
赵衍瞥她一眼,忍不住问道:“小三元懂吧?”
洛明光:“蘸料给我,不要吃了!”
虽然她还真对小三元一知半解,但这般明着笑话人无知是不是太恶劣?专踩人痛脚最讨厌!
赵衍把手中的蘸料高高举起,洛明光小短腿踮起脚尖够了两下无果,只等悻悻然剜他一眼作罢。
沐昀边吃得高兴,边看热闹高兴,给她碗里夹块羊肉,笑道:“妹子,来,多吃点肉好长高点。”
没这么补刀的!这俩人真是够了!
“照理这样的家族应该懂得韬光养晦的道理,怎么将韩采柏捧得这么高?”洛明光迅速转移话题,不能被这俩人牵着鼻子走。
沐昀咽下口中的肉,分出一只手给洛明光竖了根拇指,道:“我妹妹就是聪明!韩家自然不会这么蠢,蠢的是礼部郎中常海,‘敦武千里驹,文当采柏郎’这话就是常海说的。难得在家里不知愁白了多少根头发想出这么一句,以为既讨好了陈贵妃,又奉承了上司韩尚书……”
沐昀往嘴里塞一口羊肉,鲜美的滋味令他眯了双眼,已是顾不上说话。
“结果呢?”洛明光追问道。
赵衍垂眸低眉挑锅中的羊肉,接过话头:“回家吃自己了。”
洛明光“噗”一下笑了,“韩尚书大概很恼火吧,传出这样的名声,采柏郎春闱就算考了榜眼,恐怕都会落下盛名难副的名声。”
“是啊,多少人等着韩家出个连中六元的状元公呢!”
这边三人用完饭,大堂中依旧热火朝天,大家吃的正开心,看到他们,范橘起身招呼:“三位这就吃好了?要不再来点?”
见人拒了,又道:“今日这锅子吃得真是痛快,这都托了洛姑娘的福,我代兄弟们谢过洛姑娘。”
洛明光躲开不受他的礼,笑道:“范大哥说哪里话,菜是几位大哥买的,锅底是赵韩两位做的,我就动动嘴,真要谢得先谢过大家。要不就谢我昀哥吧,银子可是昀哥出的,昀哥体谅诸位远道辛苦,请大家吃顿好的也是应有之义。”
赵衍不耐应酬,在范橘开口之处径自上楼去了。沐昀闻言眼眸闪动,倒没说什么。范橘却果真又向沐昀郑重道谢,侍卫们跟着纷纷拱手致谢。
沐昀打个哈哈:“不谢,不谢,今日兄弟们放开了肚皮吃,菜不够就再去买!”
索性又摸出一锭碎银扔给范橘,道:“这天气再来点酒更好,这酒小爷今日一并请了。”
“好嘞!”范橘应一声,随手把银子给身旁的侍卫,让他去打酒。
这一顿饭也不知吃了多久,洛明光在楼上找赵衍习字,自然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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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过了丑时,雨水依旧不停敲打着窗户,这声音持久不断,人们也已习惯,除非心绪烦乱无心入眠的人,着实影响不了睡眠。
赵衍的房中燃着一盏壁灯,用厚厚的灯笼纸覆着,使室内光线柔和黯淡,他却早已入睡。
睡觉时点上一盏昏暗的灯是赵衍自幼养成的习惯。在没了母亲,父亲又逼不得已避守边疆时,那一点莹然灯火便成为他的安全来源。
此时熟睡中的他突然睁开双眼,他睡眠历来浅,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
他的房门上传来一阵暗哑的声响,似是有人在外轻轻推门,门与门栓摩擦出的动静。
他掀开薄被起身,趿拉上鞋子,把挂在墙上的横刀抄在手中,慢慢靠近门口。
刀被悄无声息抽出刀鞘,再把刀鞘缓缓放到地上,猛地一拉门栓刀举过顶。
门外那人急忙低叫一声:“世子爷,是我!”
赵衍的刀堪堪在范橘的头顶停住,双眸湛湛停在他身上一瞬,头往里示意:“进来吧!”
范橘左右张望两眼,确定没人看见才闪身进门。赵衍反手将门关好,拣起地上的刀鞘插回横刀。
“何事?”赵衍依旧把刀挂在墙上,坐到椅上斟了杯凉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