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和帝手中女子不顾脖子上的刀锋锋利,凝望着赵衍,眼中的泪一滴一滴垂下,突然张口叫道:“阿衍……”
这一声阿衍,凄绝悲伤,颤抖到语不成调,仅这一声,似乎集聚许久的思念和哀伤再也无法遏制,她脸上的泪水瞬间崩流。
“阿衍……我,我,你不要顾忌我,我早就是死人了,何仿再死一次!死前能再见你一面……”
她哽咽不成调,脸上却绽出一抹微笑,“…已经心满意足。”
说着反把脖子往刀锋上努力凑去,竟是真的不顾生死。
洛明光震惊的望着她,有什么东西在脑中一闪,当下情形由不得她深思,任由那念头一闪而过。
淳和帝大怒,把美妇头发往后一扯,咬着后槽牙恶狠狠道:“贱人!想死?再等等,总会让你如愿!”
赵衍眼中的寒意冰冷刺骨,紧绷着身体,双手越发握得用力。
洛明光手一疼,忍不住蹙起眉头,在他手里挣了挣,另一只手上去在赵衍的臂上轻轻拍了拍以作安抚,然后回头小声交代虞八娘:“虞师姐,准备救人,务必不能伤了人。”
赵衍的手一松,回头歉意的看一眼洛明光,再冲虞八娘颔首致谢。
城头上淳和帝双眼发红,脸色带着恶意的狞笑,环顾四下:“你们可知道,顺义王妃,赵衍这小子的生母,在宫里做了朕十几年的恭妃,哈哈哈哈……”
洛明光脑子轰得一声,恭妃!原来……那么齐愉,还有韩王都是衍哥的异母弟妹?难怪衍哥真心疼爱齐愉!
不对,衍哥可从来没对韩王有过什么兄弟情谊呀?
衍哥的母亲竟然在宫里,还为淳和帝生下了子女,这是多大的屈辱啊!衍哥他怎么隐忍这么多年的?她瞬间心痛不已,反手握住他的手,似乎想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他。
再环顾四下,人们脸上充满震惊,或者怜悯,抽气之声此起彼伏。
而位于万众瞩目中,面对四下投射过来的复杂目光,赵衍此刻却奇异的冷静下来,他的身体依旧站得笔直,却没了先前的紧绷,似仿佛尘埃落定般的沉着。
淳和帝疯狂的声音还在继续:“…为朕生儿育女,陪朕……”
“昏君住口!”
厉声喝止淳和帝的是陆先生,他往人前挤了挤,不顾已经置于城头弓箭手的射程之下,指着淳和帝怒骂:“天下怎么会有你这等天良丧尽,毫无廉耻的人!”
赵衍是要做天子的人,有个受辱苟生的母亲,足以成为他身上的洗不掉的污点,即便将来再励精图治,使国富民强,史书洋洋洒洒的功绩,也洗不去这份屈辱。
淳和帝已经破罐破摔,身前身后的名声都已经不要了,他如今不是为了要赵衍的命,不是为了自己的江山垂死挣扎,他的目的就是让赵衍在天下人面前丢尽脸面,就是要把赵衍的尊严踩在脚底。
陆先生清楚他的所想,当然不能让他这样得逞。
他突然转身面对百姓,脸上泪水横流,反手点点淳和帝:“这个昏君,他色欲熏心,少廉寡耻,当年以太后的名义招我们王妃进宫,将人扣在宫中,却送出来一个和我们王妃有五六分相似的女子顶替。王爷几番进宫要人不成,无奈求到太后那里,太后劝说无效以绝食相要挟,这昏君恼了,当即赐了侧室给翼国公,导致乐阳长公主夫妻离心……”
原来义母的不幸是源于衍哥的父母,难怪衍哥和舅舅生分,却和舅母挺亲近。
陆先生捶胸顿足,悲痛欲绝,“王爷和王妃恩爱甚笃,伤心无奈之下,只得宣称王妃过世,远避北疆,留下老母幼子在京城为质!众位臣工,列为父老,天下哪有这样畜生不如,抢夺臣妻的君父啊!”
“畜生不如,简直畜生不如!百姓尚且知道廉耻,一国之君却如此不堪,我等竟臣服这等畜生多年,想起来真是汗颜!”
洛明光顺着声音回头望去,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许多身着官府的官员,就站在百姓之前。
她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讽笑,这些人在淳和帝治下尸位素餐,凭借溜须拍马占据着高位,齐赵相争,他们龟缩观望,如今眼见形势不对,立刻改弦易辙,真是有够无耻的。
但是衍哥若登基,还是得有人打理朝事,这些人不能全部弃之不用,总得等稳定下来,再慢慢换血。
当下心中正为赵衍的父母悲愤不已,不及细思,这念头也仅在脑中一闪。
陆先生悲不自己,“可怜我们王妃当时已经有两个月身孕,为了王爷的骨血,再苦再难,也得忍着屈辱苟活……”
他扑倒在地上捶地大哭,声声泣血,周围的百姓忍不住跟着抹泪,再恨恨骂几句。
洛明光沾沾脸上的泪,长久以来的疑惑终于豁然开朗。
两个月身孕,那么就是齐愉?难怪!
难怪衍哥和祖母还有阿麟都对齐愉那么好,难怪淳和帝一心一意捧杀齐愉,最终还要把她远嫁和亲,难怪相传恭妃不疼韩王!
“放屁放屁!”淳和帝在城头上暴跳如雷,拿手中的匕首指向陆先生,“你放屁,屈辱什么……”
就是此时!
洛明光还没向虞八娘递过眼色,眼前人影一闪,有风扬起鬓发,身边的虞八娘已经没了踪影。
“还不是为朕生……”
淳和帝话没说完,陡然感觉手臂剧痛,旋即一股大力将他振开,反应过来时,看到一名年轻女子手中扶着沐氏,回头冲他一个颠倒众生的笑,然后脚下一蹬,飞掠而下。
“放箭放箭!”淳和帝急忙停了话头,大声命令。
可惜拉弓射箭的速度再快,业已来不及,那女子已经劫了沐氏站到敌方阵营。
眼见那女子站到洛明光身后,弓箭再也射不到,淳和帝失了人质,气急口不择言:“妖女妖女,果真是妖女祸国!给我射,射死这妖女!”
他的叫喊声戛然而止,一支箭不知打哪里飞来,插在他的腰侧。
不是要害之处,虽然鲜血飞溅,一时半会不会要命。
淳和帝张口结舌循着箭支飞来的方向望去,范橘挽着的弓箭尚未放下。
“为什么?”淳和帝愣怔一下,范橘近年屡屡升职,已经是近卫军指挥使,算是他亲信中的亲信,腹心中的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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