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力孤虽然这次的战果比起呼贺於闾来略逊一筹,但是他是韩提罗的王子,众人自然把那些毫不掩饰的溢美之词抛向这个据说是未来韩提罗的接班人。
韩提罗这才心里略略平衡一些,得意洋洋地向四周扫视一眼,端起酒樽一饮而尽,然后坐下。
“弃力那罗延,我韩提罗要用你的头颅做一个最精美的酒器,每天用你来为我装酒,让你看着我韩提罗征战四方,一统草原!”韩提罗又大喊道:“将弃力那罗延的头颅做成酒器!”
便有人将大单于的命令传了下去。韩提罗和部将们饮得更热烈了。
韩提罗,喝了一口马奶-子酒,放下酒器,又转向斥力孤问道:“斥力孤,你这次俘获的那个中原公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斥力孤便将自己在袭击弃力那罗延部落的时候遇到林飞的过程说了一遍,不过在描述的过程他大肆描写自己的神勇,反正其他人也不知道。
众人一听只是一名年轻的中原公子,还是没有来路的,都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这些人只对金银财帛,牛羊骏马,年轻女人感兴趣,对什么公子之类可不感兴趣。
韩提罗道:“他叫什么,是哪一国的公子?一刀砍死算了,你劫他做什么?”
斥力孤道:“父王,儿臣想,若是弄清楚这个公子的身份,如果他是哪一国的公子,用他和中原人换取金银财帛,岂不也是一个大大宝贝?这个小子倒是zui硬,儿臣也曾问过,却不肯开口。”
韩提**头道:“带来看看。”
斥力孤下去,不一会儿,一个身材颀长,面容秀气的中原公子便被几名楼烦士兵带进大单于的金顶大帐。众人扭过脸一起看这公子,韩提罗眯着眼睛下仔细打量。只见这公子手脚带着镣铐,脸有几道血痕,一脸风-尘之色;眼睛却依然是那么明亮,zui角下撇,依然露出傲然神色,身一袭白衫,虽然有几处已经破了,仍掩不住一身高贵雍容之气。这样的人,这样的气质绝对不是普通平民能拥有的。
这公子进了金顶大帐,在周围这些悍野粗鲁的楼烦勇士众目睽睽之下,拖着镣铐慢慢走到大帐中央站下,一副淡然的样子,似乎是在自己院中闲庭信步;眼睛始终没有向周围斜视一下,仿佛这些如狼似虎的楼烦勇士们在他眼中是视如无物。
金顶大帐中的这些将军单于,哪一个不是征战杀伐,杀人如麻,眼高于顶的?大概在这楼烦草原除了大单于韩提罗,还没有一个人能放到自己眼中的,如今见了这个中原公子竟然一身傲气,似乎根本不把这满满一座金顶大帐中一百多勇士放在眼内,顿时愤怒之色溢于言表。
韩提罗看着站在下边的那个公子,身子前倾,用手摸着自己的钢针般的胡子问道:“喂,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一国的公子?”这公子盯着韩提罗看了一阵,摇摇头没有说话,似乎没有听懂韩提罗问话。韩提罗几遍,这个公子都是这样,怒气便来,虎目一瞪,还未说话,下边斥力孤早就恼了。
斥力孤将手中的酒器砰的放到桌案,一把推开身边跪着的女-奴,手中提了条三尺多长的牛皮马鞭起身离座,大步来到这个中原人身边用手中马鞭一指,大声喝道:“大单于问话,你没有听到吗?见了大单于,还不下跪求饶!”
那公子瞥了一眼呼贺於闾,摇头一笑,没有说话,依然是昂首而立。
这中原公子当然便是林飞。
斥力孤也曾到过中原劫掠,从前所见到的中原人,无论是豪门贵族,还是平民百姓,无论是强壮男子,还是妇女孺子,只要一见这些如狼似的楼烦勇士,都是吓得战战兢兢,嚎哭哀求,更有甚者,便当场尿到kù子里,还从来没见过这样骨头硬的中原人。
斥力孤在众王公将军面前被这个素来瞧不起的中原公子淡然冷对,面子便挂不住,也不顾在王座坐着的父王,挥起手中皮鞭便劈头盖脸向这中原公子抽来。
林飞昂然站在大帐之中,任斥力孤的皮鞭像疾风暴雨般落到自己身,一霎时,那件衣身便是几十道血痕宛然,抽破的衣衫向两边翻卷。
林飞默默地在心中数着数字:一、二、三……一边数一边暗道,小子,你不要猖狂,总有一天老子要加倍还回来。
一连抽了四五十鞭,斥力孤竟然抽得手腕酸痛,由于过分用力,本来就是紫红色的面庞现在涨得成了酱紫。韩提罗静静地盯着在斥力孤鞭影之中岿然不动的林飞,也是心中不由暗暗佩服。
韩提罗英雄一世,在这楼烦草原叱咤风云,一呼百应,被这大大小小的部族尊为大单于,誉为“草原雄狮”,连他的宿敌也要对他挑指称赞。
英雄相惜,韩提罗便觉得这个年轻公子若不是长得和女子一般秀气,那一定也是纵横大漠草原的一大豪雄!
正在这时,一个楼烦士卒进来禀道:“禀报大单于,弃力那罗延头颅做得酒器已经制好!”
韩提罗冲着正在奋力挥鞭的斥力孤摆摆手,斥力孤这才停了下来,呼哧呼哧chuan着粗气。林飞挨了这四五十鞭子,他本就受了很多处伤,就是铁打的身体也是有些吃不消,身子一仄歪,差点摔倒,腰杆一ting便又站直。
楼烦人虽然粗蛮,却也最敬重英雄勇士,旁边那些坐在桌案后一边喝酒一边欣赏呼贺於闾猛抽这个中原公子的王公将军、部落单于这时也不禁对这倔强的中原人暗生钦佩之情。韩提罗对这名军卒道:“好,将酒器呈来!”
不一会儿,便有两个军卒端着一个银盘进来,银盘中盛着一个用人头做成的酒器。
草原的习俗,每逢征战回来,便会用敌人的头颅做成酒器,一来以示庆贺,二来夸耀战功。越是身份地位尊隆的敌人头颅做成的酒器,越觉得荣耀。弃力那罗延是在楼烦草原唯一能够和韩提罗做对手的大单于,自然也是纵横无忌,驰骋草原的大英雄,这样的头颅做成的酒器,也只有韩提罗大单于才配得。
银盘送到大单于王座的桌案,韩提罗端起来左右翻转,仔细端详,哈哈大笑道:“好酒器!好酒器!满!”
旁边的女-奴赶紧端起牛皮酒囊,在弃力那罗延头颅做成的酒器中倒满了马奶-子酒。韩提罗端起酒器正要喝,忽然心事一转,这小子骨头倒是硬,胆色却不知如何。听说中原人敬重鬼神,最害怕死人,我何不用这酒器看看这小子有多大胆子。
韩提罗便眯起眼睛看着林飞道:“年轻人,你倒也是有些骨气,我韩提罗最是敬重勇士。这弃力那罗延是我平生劲敌,今日他的头颅却做了我的酒器。好,韩提罗便用这最尊贵的酒器敬你三樽酒。”
韩提罗手一摆,一名俏丽女-奴便端起这弃力那罗延头颅做得酒器,另一名女-奴端着牛皮酒囊下了王座,来到林飞面前,柳腰弯下,双手却高高捧着酒器。
林飞吸了一口气,看着这个头骨酒器,森森白骨,现在被熏制的晶莹如云,眼孔鼻孔嵌着硕大明珠,酒器边沿,箍着一道黄金圈子,明珠黄金,在金顶大帐中火把的映照下,射出耀眼的光芒。
林飞看着这个酒器,知道这是韩提罗大单于在试探他的胆色。他死人见过不少,什么样的惨状也都见过,割下来的脑袋也见过,可是用人头做得酒器还是第一次见到。记得小时候随父亲刨地,挖出一个被雨水灌了的坟墓,林飞顽皮,便曾悄悄下到坟墓里看有什么东西,却发现里边出了几根人骨之外,还有一个泛黄的瞪着三个黑洞洞大窟窿的头盖骨,吓得他做了几天恶梦。
后来长大以后特别是当兵以后虽然对这些不再害怕,但心里总有这样一个yin影。现在看到这个用头骨做的酒器,不由又想起小时候在坟墓中挖到的那个头骨,胃部一阵痉挛。可是,现在这些楼烦人都拿嘲笑的目光看着他,要看他的笑话,说什么也不能输了这份豪气!林飞微微一笑,抬手端起那个头骨酒器放到唇边,仰起脖子,满满一大尊马奶-子酒便喝了下去。
一边那个女奴又端起牛皮酒囊为他倒满,林飞又端起来,一饮而尽。一连三杯,林飞喝完,林飞哈哈大笑道:“谢大单于赐酒。酒器好,酒却不怎么样!”
这马奶-子酒是草原的特色,是草原人最喜爱的饮品,用来招待最尊贵的客人。不过这马奶-子酒在那个时候的酿造工艺粗糙,味道酸酸的,对喝惯纯粮酿造的高度白酒的林飞来说,却是不怎么好喝。
本来韩提罗用马奶-子酒招待林飞,无论如何林飞也不能说这酒不好喝,不过此时林飞是他的阶下囚,双方也就是敌人,再说林飞见这些楼烦兵杀人如麻,嗜血野蛮,哪里还能对他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