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看上去同样身着白衣。

由于在月光之下，她最初并没有看清楚其真实容颜，待到双眼适应了，这才能够看清。

不过，仅在月光的衬托之下，那人显得儒雅白净，看上去宛若隐居的仙士。

他削瘦而又立体的五官，炯炯有神的凤眼，就连她都不觉为之惊叹。

此等俊逸的容貌，怕也是在见到陈月雨的时候才有见到了。

然而，陈月雨的容颜与此人相比，实在少了几分仙气，多了几分傲气与不羁。

“主人……那红珠先下去了……”

红珠虽然一直称之为主人，但却很少见到其真颜，故而每次见到，都有一种宛如初见的朦胧感。

看着那生得白净出尘、被其称为主人的男子，红珠竟然有些恋恋不舍。

不过，红珠了解其白衣男子的脾气，自然不敢多做逗留，立刻躬身抱拳，然后全身没入黑暗之中。

待红珠完全离开后，白衣男子便立刻朝着她飘过来。

姜仪妃见到他脚不着地，离地面只有半尺距离的时候，眼里的欣赏之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谨慎。

这人看起来不像人，倒像是……

鬼！

就算是归一境强者，想要飞行，至少也会背生双翼。

而这白衣男子的背后，并没有双翼。

不仅如此，他的动作看上去十分慵懒，并没有背生双翼、将要展翅高飞的模样。

像这样的人，自然不能够被称之为人，而应该是鬼。

想到此处，姜仪妃不由加强了一些戒备，双手紧握着大铁锤的锤柄，她眨着灵女眸看着他，眼中流转着戒备的目光。

白衣男子飘到她的面前，两人的呼吸仅仅在咫尺之间。

他停下了动作，嘴唇轻启：“小师妹，嗯……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当是我的小师妹。”

白衣男子的话，让姜仪妃不禁思绪一动，想到小师妹一词，似乎该在哪里听过。

正那时，白衣男子微微侧身，双手负后，目视前方，一言不发，并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似乎在等待她的回应。

按理说，她拜入明石门下，应该是最大的，自然没有什么师兄师姐之类的。

再者，这人与她第一次见面，并不熟悉，却直呼她小师妹。

由此看来，事情似乎有些复杂。

正当她结束思考之时，脑海中恰好想起夏守衣交到她手中的书信。

想到此处，她立刻从怀里取出贴身保护的书信，问道：“不知你是不是竹青澜？”

“哦？你竟然认得我的名字，看来我竹青澜的名号，还没有完全消失。”

白衣男子的表情有些变化，变得有些惊讶。

不过，这个表情也只是存在于短短的一瞬间，随后就恢复到原来的样子，看上去依旧清冷出尘。

他飘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波澜不惊地问道：“你这书信，想必是给我的吧？”

“是……”

就在这呼吸之间，仅差一步，她有些紧张的看着白衣男子，一时间有些乱了分寸，竟连下文都不知从何说起。

白衣男子得其首肯，抬手捏住书信，不费吹灰之力，就从她手里拿过书信，而后身形一转，如瀑长发散落在他的背后，与白衣相互映衬，看上去不食人间烟火。

虽说方才在咫尺之间，但她却没有感受到他的呼吸。

很显然，此人并非人，而是鬼魂。

竹青澜撕开封口，取出信纸，正优雅地打开阅读着。

不久，竹青澜一言不发，手里的信纸直接被他握在手中，揉成一团。

他的手有些颤抖，但神情并没有多大改变，看上去仍然像原来一样，无喜无悲，十分平静。

她观察到他的动作，同样也不敢发言。

过了一会儿，竹青澜感叹一声，嘲笑道：“果然如此啊，我竹青澜有一天沦落至此，如今师父竟也被困于一隅，不得自由，是上天不仁，还是我师徒违背道理？”

这话并没有说给人听，而是给上苍所听的，自然也没有打算说给姜仪妃听。

姜仪妃见他神伤，一时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好贸然劝解，只好从他所说的只言片语当中，结合她之前所知道的事情，猜测事情的大概。

或许，这封信是他的师父写给他，让他来见其一面的信，又或者是交代自己目前处境的信。

无论是哪种，当事人读过之后，内心自然不好过。

竹青澜在言语之中，也不经意透露出自己不能离开竹林的信息。

不得自由，或许指的就是如此吧。

“小师妹，师父他如今怎么样了？”

竹青澜抬起头，用他那削瘦而立体的五官面对着她，眼中多了几分不甘。

然而，这几分不甘很快就被他抹灭了。

“他被困在一个小村子中，里面全都是鬼魂，没有活人，周围也被不知名的结界所覆盖，以他的力量，也不曾能够破开。”

虽然她并不是那个老阴阳师的弟子，也并非竹青澜的小师妹，但为了能够在这竹林中活下去，她只好顺从这悲喜不言于表的鬼魂了。

在传说中，像竹青澜这样的，其实是积怨成魅，悲喜不言于表，上一秒可能还能跟见面的人谈笑风生，下一秒便可以敲骨吸髓，让那人直接没了生息。

虽然不知一个阴阳师，怎么就成了怨鬼，但作为活人的她，面对这些未知的事物，总归是要多些心眼的。

若不多加小心，说不定她就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是嘛……师父他老人家，竟然整天与这些鬼魅为伴，也罢，今生大概是见不到师父了。”

竹青澜轻声叹气，苦笑道：“小师妹，你知道吗？师兄这一生的三大憾事，第一件就是被人陷害在这竹林当中，第二件就是侍奉师父于左右，第三件……不提也罢。”

前两件事情，其实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竹青澜所说的这三大憾事，或许就是他积怨成魅的原因之一。

只是，这第三件他不愿意提及的事情，或许才是真正让他积怨成魅的原因。

斯语有言：人之浮怨于顶，郁结于心，生且若此，死或为厉鬼，或为魅。

她没有回答，而是就这样听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