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柔被她的姑奶奶兰婉带回杏观园的那一年,是五娘整好在杏观园的第五个年头。
那一年,兰柔才八岁,她的爹娘找各种理由将她交托给兰婉后,便匆匆忙离去了,起初在杏观园里人生地不熟的她处处不适应。
当时的五娘也不过十九岁而已,为了照顾这位新来的可怜小姑娘,她可没少费心思。
那日兰婉因兰柔在学戏曲时闹了脾气,责备了她几句,兰柔便委屈地抹着眼泪跑出了房间。
五娘听说后,生怕兰柔会出事便到外头四处去寻找,可她无论如何都找不着兰柔,就以为兰柔是闹够了已经自己回房。
天开始下起雪来。
五娘回到兰柔的卧房时,房里还是只见到兰婉一人,她便有些责怪地反问道:“婆婆,她可是您的侄孙女,您难道就一点都不担心她吗?”
兰婉只是望着屋外的纷飞飘雪,平静道:“已经下雪了,天冷,她会回来的。”
“若是她不会自己回来呢?或是更糟糕的被恶人给带走了呢?”五娘道,“她现在还小,我就不明白您为何要对她如此严厉苛刻。”
“小五,你已经说了,因为她是我的侄孙女。”兰婉道,“她没了爹娘在身边,而我也老了,我不知道到底还能对她严厉多久,所以我不希望我走以后,她还是一无所成,被人当做笑柄。”
兰婉曾是前朝烨国承孝皇后的陪嫁丫鬟,承孝皇后为解决两国恩怨自愿牺牲后不久,先帝司马承便放她出了宫。
那时候还是三国的天下,烨国正处天承年间,出宫后的兰婉几经辗转来到江南,才开始决定进入杏观园谋生,起初她也不知自己专长,又因为各项才艺她都能学会一些,故而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只是杏观园里各头牌的陪衬。
直到几年后,兰婉听到司马承重病无药可医驾崩的消息,自承孝皇后薨逝,司马承便未再娶,故而皇家后继无人,一时间竟无人能站出来主持朝政,导致朝廷的迅速分崩离析,而后白家才崛起统一三国而建立淮朝,这更是令她感慨万分。
兰婉又突然想起自小陪在承孝皇后身边的那些年,她同她离国联姻远嫁,同她为爱隐忍,却不能同她为解决两国恩怨而做出牺牲。
最终兰婉决定,要把帝后之间的凄美专长的爱情故事,写成戏剧传扬下去,并取名为《悲叹曲》。
兰婉在杏观园一曲成名,但她只作戏曲从不唱戏,当时的杏观园园主却还因此决定为她专设戏台,并专门找了戏班合作宣扬此戏曲。
此一曲在园里一开唱,就是几十年不败。
兰婉亲眼见证前朝烨国帝后的爱情,又历经三国统一和改朝换代,还在杏观园有如此光辉至上的荣耀,她又怎能让自己的侄孙女过分输于她,成为他人眼里的无能女子呢?
雪稍停的时候,兰柔当真自己回来了。
兰婉随即问她道:“哭够闹够了?还要不要学?”
兰柔睁大水润的眼睛,坚定道:“我当然要学。”
五娘笑了,她又发现雪停后回来的兰柔手里,竟多了一张别致的绣兰丝帕,丝帕绣兰图的一角还绣着一个清晰的‘斯’字。
在五娘的再三追问之下,兰柔才告诉她道:“那是一位小少爷给我的。”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兰柔的脸上还表现的有些害羞。
后来几日里,兰柔总是时不时的将绣兰丝帕拿出来看,五娘便拿它打趣道:“小姑娘家的,是不是对小少爷动了心?”
“才没有,”兰柔反驳道,“我只是羡慕他有爹娘疼爱。”
五娘才知道,原来兰柔在躲到戏台下看旦角唱戏时,又遇到了那位小少爷。
五娘又问道:“那你为何不将丝帕还于他?”
兰柔道:“当时来不及,他只与我说了两句话,便被他娘亲给叫走了。”
后来经过五娘的几番打听才得知,那位小少爷名叫楚斯,年纪不算大,也才十二岁,是跟随爹娘一同从京城下江南来游玩的。
五娘便告诉兰柔道:“那可是位由京城而来的楚家二少爷,虽是二少爷,但却是由正室大夫人所生独子。他们此次只是来江南游玩一番,据说再过两日便会离开。”
兰柔道:“你与我说这些有何用?其实我都知道的。”
五娘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出身卑微,即使只是与名门世家的少爷成为普通友人,也都是种奢求而已。”
“你想多了,”兰柔低头道,“我对小斯哥哥并未奢望任何。”
楚斯离开江南的那日,特意请求楚老爷与大夫人,让下人将马车驾到杏观园门前,来与兰柔道别。
楚斯道:“小丫头,我要回京了,所以来跟你道个别。”
兰柔没有立马给楚斯回应,只是静静地站在楚斯面前,她心中不舍却不知该如何道出,本打算将绣兰丝帕还于楚斯,才刚要将丝帕从衣袖中取出,大夫人就已经在马车上叫唤楚斯即将启程。
楚斯又道:“我走了,你多保重。”
直到楚斯上了马车,兰柔才鼓起勇气追着马车喊道:“小斯哥哥,你还会回来吗?”
楚斯从窗边探出脑袋,应道:“小丫头,你在这好好学习戏曲,等你学成那天我们会再见面的。”
兰柔终是没能将绣兰丝帕还于楚斯,更是没能将她的姓名告知,至始至终,楚斯都只是唤她一声“小丫头”而已。
兰柔嘴上不说任何,五娘却很清楚,就是楚斯临别时留下的最后一句似是约定的话,让兰柔从此铭记于心的。
之后,兰柔日日苦练,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终于成为杏观园里的头牌花旦,只为有朝一日能再见楚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