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书阁里的青釉灯光还在微微亮着。
五娘将打烊过后的一切事务打点好,便来到了书阁里。
怎知一走进书阁便看到结香竟趴在书案上睡着了,五娘气愤地将手里的短杆狠狠敲了一下书案,那声响惊的结香一个激灵。
结香迷迷糊糊地起身揉了揉眼,一看到五娘站在面前,便又开始嬉皮笑脸的精神抖擞起来,她连忙解释道:“五娘,我就睡了一小会儿。”
五娘只是死死地盯着她看。
结香又忙着抓起书案上抄写好的悔过书,递给五娘道:“你看,抄了好多呢!”
这时五娘才用一种威胁的语气问道:“那你抄够一百遍了吗?”
结香尴尬地笑了笑,道:“没……还没呢,还差将近一半的数。”说着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小。
“没抄够你还敢给我偷懒睡觉?!”五娘又一次将短杆恶狠狠地敲在书案上,“我看你是越来越不把老娘的话放在心上了,我是教训不动你了是吧?”
“五娘你别生气,我已经尽力了,一日的时间确实抄不完一百遍,但我向你保证,明日一定抄够一百遍,还会给你多抄几份。”结香又弱弱地加了一句,“前提是要有足够的睡眠才行。”
五娘道:“你除了会偷懒还会什么?谁又稀罕你能给我多抄几份?”
结香道:“可我也不是存心偷懒的,昨夜我一夜没睡,所以方才打了个盹。”
五娘道:“是我让你不睡的吗?是你自己硬要跑去官牢里头待着,还能怪谁呢?”
结香道:“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随后,一名园丁将一碗温热的莲子羹端了上来,五娘便收起了怒火,道:“今日午后园子里有些忙,晚膳没能安排人手及时给你送来,香蒸斋也没剩下别的,你就将就着吃这个垫垫肚子。”
结香问道:“可雪儿姐姐说今日不是没什么事的吗?”
五娘道:“她本应没什么事的,可下午玥舞坊的一位姑娘出了点状况,只好让她赶去顶替救场了。”
“难怪……”结香低声自言自语着,她想说的是,难怪雪儿明明答应了她,却没有及时来此将醉乐坊里芙菡的情况与她说明。
五娘拍了拍结香的脑袋,道:“你又打着什么鬼主意?方才不是说困的吗?”她将莲子羹递给结香,“赶紧吃了,吃完了就赶快给我滚回去睡。”
“哦,知道了。”结香委屈地接过了五娘手里的莲子羹,捧着的莲子羹虽甜,但她嘴里吃的却很不是滋味。
之后,结香便乖乖跟随着五娘从前园回清倌人分院,在途径合禧院的时候,她没能忍住往拱门里头偷偷望了一眼,卧房里头并没有亮着灯光,衡之许是早已经歇息,而她也不忍再去打扰。
正当两人即将路过合禧院,院子里的卧房骤然灯火通明。
随后,卧房里头传来了衡之幽幽的一声:“五娘,你让结香留下来,我有话要与她说。”
“五娘。”结香惊恐地怔住了脚步,前一刻她还盼望着见到衡之,此一瞬她又突然害怕起来。
只见五娘瞟了她一眼道:“你就自求多福吧,但愿园主不会因你多次的任性妄为而迁怒于你。”
“你就陪我留下来嘛。”结香只想要拉着五娘替她在衡之面前说情。
“在园主面前,我可说不上话帮不了你,老娘今日的账还没算完,就不在此多待了。”五娘这一回说什么也不愿意留下,说完便匆匆离去了,其实她心里更希望衡之能给结香一次小小的教训,好让结香能够长长记性。
五娘回清倌人分院了,结香也只能留下来独自面对衡之。
结香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又一步地走进合禧院的卧房中,只见衡之正坐在书案前,似乎早就恭候她多时,而白球则安稳地趴在衡之的腿上。
衡之只轻拍白球的尾椎,白球又一次识趣地跳走了,他用葡色的眼眸望着结香,问道:“听闻你想吃一回牢饭?”
原来就算五娘不说,衡之也什么都清楚,结香也无法很好地向他解释,便道:“我就只是关心一下朋友。”
“这关心一下,都关心到了一同坐牢的地步,可见这朋友的关系并不一般。”衡之的话语里带着几分不太明显的醋意,“倘若不是一下而是许多,那你又该对他如何做呢?”
“我没想这么多,你也别往心里去,我与蒙桑当真只是普通朋友。”结香与衡之冰冷的眸子对视着,她总感觉此时与她咬文嚼字的衡之又要像上回那般,突然之间由葡色变成血红色。
衡之冰冷的眼神忽而又柔和许多,问道:“那么你此番跑去牢里头,又有何收获?”
“并没有。”结香心知她是不可能将海女一事与衡之说起的,即使衡之总能对杏观园里的一切了如指掌,也不可能把园子外面的事都了解得透彻。
衡之只是望着她没有说话,此时结香的心里夹杂着丝丝紧张,她想要立马逃离这样一个对峙的环境,又问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若是没别的事,夜也已深,我就不打扰你了。”此时内心原本诸多的疑惑,随着她的转身,都哽咽在了喉间。
衡之随之快速起身,如闪电一般绕过书案,来到结香身后拉住她的手,轻声道:“留下来。”
结香眼里一惊,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吞吐道:“我……我困了,想回去睡了,所以……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可以吗?”
衡之再一次肯定道:“我说,今夜你留在此。”
“我……”结香话还没说上,衡之就已经将她猛然拉了一个回旋,她一下扑到了衡之的怀里,她只弱弱地问了一句,“你是身体又哪里感到不适?”
“没有。”衡之的声音越来越温柔,“就想着若是不紧紧看着你,指不定你又要跟人跑到何处去。”
结香道:“你还怕我跟人跑了不成?”
衡之道:“可不是么,某些人之前还口口声声说想要离开的。”
结香道:“都说了只是一时气话而已,你又何必当真?”
“可若是真的气走了,又该如何是好?”衡之将她搂紧几分道,“所以留下来。”
结香没有再拒绝衡之,昨夜无眠,今夜竟也能在衡之的怀里安稳地睡去。
有时候她真的觉得,只要她能放下心中对衡之的神秘猜测,两个人没有猜忌的如此过着也挺好的。
只是她真的能心安理得地放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