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结香的心情尚好,从合禧院离去又去到香蒸斋用早膳,她的脸上都是一直挂着甜甜的微笑。
结香也没有忘记昨日向五娘做出的保证,她不必任何人提醒,用过早膳后便老老实实地往书阁走了去,正巧在去往书阁的路上,她与芙菡打了个照面,道:“芙菡姐姐,早呀。”
“结香,早。”芙菡眼神依旧空洞,却一如既往地对结香温柔地点头微笑,也没有多说别的。
在两人即将擦肩而过的一瞬,结香忽而转过头,试探着轻轻地唤了一声道:“蒙桑。”
可是芙菡并没有任何反应,仍是自顾自地往前走着。
按理来说,一个人突然而然的听到他人喊出熟悉的人的姓名,多少都会有些震惊或停顿,除非是芙菡心里早有准备,否则能如此忽略而自如地离去,难不成她当真是失忆了?
与蒙桑在官府牢狱分别后,结香曾允诺过蒙桑,无论如何都会让芙菡心甘情愿地离开杏观园,且不受任何伤害。所以结香让蒙桑暂且不要再随意闯入杏观园,而是在外耐心等待芙菡的一个交代。
那夜衡之看似镇定地否认,也避不开结香已经存在脑中的记忆。如今结香已经断定芙菡失忆的种种迹象,十有八九与衡之有关,只是她还不知道衡之为何要如此去做,也不敢轻举妄动再贸然跑去质问衡之。
在书阁里,结香抄写悔过书的速度已经比昨日加快许多。
眼看抄写的数目距离五娘罚抄的一百遍越来越接近,突然之间,书阁紧紧关着的一扇窗被莫名的掀开,风吹了进来,将书案上的书纸吹的凌乱,把正抄写得入迷的结香惹得有些烦躁和不悦。
正当结香起身走去要把吹开的窗扇关上时,一片水波由窗外扑面而来,将她身上打了个湿透,她愣在原地还没能反应过来,便看到了海女晶珀伫立在眼前。
晶珀的水样裙摆不断在地面浮动着,她不屑地看了一眼结香,说道:“若不是追随着蒙桑离开南海来到江南,我竟还不知道这江南中,还藏有一处神秘之地和如此神秘之人。”
结香抹了抹脸上的水渍,一脸的莫名其妙,她咽下心中生出的怒火,问道:“你突然来此,是想要做什么?”
“先带你去一处地方。”晶珀忽而摆起衣袖掀出一片水波,转眼间,便把结香带到了一处空旷的高山山顶边缘。
“你为何要带我来此处?”结香站在山顶边缘,从高处往下望去,云雾缭绕的压根看不见底,她的心里不由得恐慌起来。
“害怕了吗?”晶珀得意地微微一笑,“你以为蒙桑让我不杀你,我便真的不会杀你?若是不当着他的面去做,他便什么都不会知道。”
结香道:“可我也没有将见到你之事与外人说出,你为何非要跟我过意不去?”
“现今不说出来,难保你往后会不会说漏嘴,毕竟我可不会时刻跟在你的身边。”晶珀对结香步步紧逼着,“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杀人了,杀你一个也不算多。”
结香惶恐道:“你不怕再受到天神的惩罚吗?”
晶珀道:“不过小小禁闭,又何惧之有?”
结香道:“若只是因为我见过你的真容而容不下我,那你便向对蒙桑那般,把我见过你的记忆取掉便好了,又何故再因为杀我而受罚?”
“我也想如此,毕竟你也没伤害过蒙桑。”晶珀道,“只可惜你太特殊。”
结香道:“此话何意?”
晶珀瞬时速度来到结香面前,又一次掐着她的脖子,威胁问道:“你到底是何人?我为何看不透你的记忆?”
“我……我不明白你说的。”结香只觉得快要窒息了。
“无法轻易看透记忆的人绝非常人,该不会你自己都不清楚这一点?”晶珀仍是有恃无恐地掐着结香的脖子,“再不说我便将你从此处扔下去!”
“什么绝非常人,我真……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此刻言语艰难的结香,身上正逐渐裹上一层水波。
“既然不愿说,也不必留着你在此与我僵持不下。”晶珀已知固定的水牢是困不住结香的,所以便尝试换了一种不能静止的水波法术,没想到果然奏效。她话刚说完,那层水波已经完全覆盖过结香的身体,然后连同结香慢慢地升至半空中。
“你快放了我。”结香在水波里不断地拍打着,“你是觉得我在欺瞒你什么吗?还是以为我与蒙桑关系非同一般,所以要这般玩弄我?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与他并非特殊关系。”
晶珀道:“别什么事都扯上他,如今只是你与我的较量。”
结香不解道:“你是神女,我不过是凡人,有何好较量的?”
晶珀道:“先是用水牢困不住你,后是去不掉你的记忆,这些对我而言都是一种挫败。”
“就是这样的理由吗?那你也太蛮不讲理了。”结香如今总算是知道,海女并非天生愚根,而是过分执拗,凡事都追求胜负,且执着于一根筋。
“在我这里,从来不需要讲理。”晶珀只道,“事到如今,还是不肯拿出你真正的实力吗?那便休要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你是想如何?”结香在上空惊恐地看着自己与水波一同移动,下方再也不是山顶边缘,而是云雾覆盖不见底的深渊。
“既然带你来了此地,也说过绝不会放过你,自然是要将你从此处扔下去,摔个粉身碎骨了。”晶珀冷言道,“我倒是想看一看,你身上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法力,临死又该如何自救?”
结香身上的水波四散而开,她惊叫一声,瞬时坠落深渊,那种失重的感觉前所未有,可她却发觉自己似乎并不是第一次面临死亡,此时此刻的她已经并非完全害怕,内心更多的而是不舍。
不止是晶珀,结香也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何人?在没来到杏观园以前,她又曾经历过何事?可是如此关键时刻,她还是没能想起有关于过去的点滴。
而据说人在临死前想到的那个人,便是此生心中最重要之人,如今她能想到的——唯有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