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跟着我。我要到家了。”夏至发现韩峻熙跟着她下了地铁后,停下脚步回头说。
“我不想跟着你啊,梁璐让我把你送回家,我得说话算话啊。”他把手插在牛仔裤裤兜里,歪着头说话的样子有点痞气。
“你不是说今晚忙着回去写稿吗?怎么有空在这磨蹭?”
“这不是被你骂过之后不敢写这个稿子了吗?报道很重要,但我做人也有底线。这样的我你满意不?”
在文科楼架空层底下那近距离的接触后,他再这样贫嘴就显得有点尴尬了。夏至仿佛仍能嗅到他喷到自己脸上的气息。
“我已经到家了。”夏至加快了脚步出站,韩峻熙也加快了脚步紧跟着。
“楠洲地铁是你家?怪不得你长得那么霸气,原来财大气粗。”
夏至想怼他几句,但又觉得不好意思,就闭紧了嘴低着头不断地走。
“喂,你到底住哪儿?你是退役的竞走运动员吗?还是哪吒转世?走路像着踩风火轮。”韩峻熙追着有点气喘,夏至也走得很吃力。
“你不追过来我就走慢点啊!老这样跟着你知不知道自己很讨厌?”
“你觉得我是在追你吗?还是在明示我可以追你?”
夏至忽地停了下来,韩峻熙及时煞住脚步,嘻嘻笑说:“我现在追上了。”
“我到家了。”他们已站在了暖家公寓小区大门前,夏至转身说,“你现在可以走了。”
“这起码得送进屋门吧?”韩峻熙朝小区内张望了一下。
“不需要,我自己认得路上楼。”夏至冷冷道。
“那”他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干嘛?”夏至愕然道。
“亲一下。你今天错怪了我,不该补偿补偿?”他露出满脸恶作剧的笑容。
“神经病!”夏至扭头就走。
“晚安!别太想我啊!”韩峻熙在后面叫嚷着,她把自己的耳朵捂了起来,放开了脚步跑。
她心里乱敲成一片,一方面反感他这样轻佻,另一方面两人贴近的场景又不受控制地占据了她的脑海。
她现在不确定他是不是个好人,她一夜没有睡着,凌晨两点的时候,她趴在床上刷着朋友圈时收到了他的微信:陈大娇,都处理好了。那条微博删除了,我同事新发了一条微博辟谣。部分添油加醋的转发我举报了,不过举报不了全部,太多了。
信息后附的是原博主的辟谣信息,只简单地写明事件为杜撰,并为此向关注的网友道歉,没有提及对当事人的伤害。
夏至马上回了信息:你大半夜不睡觉在搞这个?还有这个辟谣不应该向当事人道歉吗?
韩峻熙:我让他这样写的。不提当事人更好,省得越描越黑。梁璐也不需要这个道歉。辟谣信息也不会有多少人关注了,只是说明一下事实而已。
夏至:行吧。不提也好。早点淡化。
韩峻熙:你也大半夜没睡呢?不是在想我吧?是不是觉得我这人还不错,要不要考虑一下?
夏至怔了一下,刚好没睡着给他回了信息,又被他揪住做文章。夏至想了想要怎么回,要不还是不回好了,省得他没完没了。
她把韩峻熙发来的截图发给了梁璐,就放下手机睡觉。
梁璐第二天早上给夏至回的信息,却是一张在火车上戴着墨镜的自拍照。梁璐果然听从了韩峻熙的建议,请了两个星期假去了杭州游玩。夏至又是欣慰又带点担心。
她一个人跑出去,万一又遇到什么糟心事怎么办?身边连个可以帮忙的人都没有!她给韩峻熙发去一把小刀。
韩峻熙:据我所知她旅行经验比你丰富多了,你都知道在火车上遇到陌生人搭讪要改叫陈大娇,她会不知道?
夏至:不许再叫我这三个字!!!
韩峻熙:我喜欢,这是我的专属称呼吧,不会有别人叫了。
夏至叹了口气,她很想问他给一个单身女人老发这样含义丰富的话合适吗?然而想归想,终究是问不出口,就好像她很在意似的。
他爱说啥说啥,等帮他处理完投稿的事情,她就不再理他了。
不出她所料,楠天出版社那同行的回复也是暂时出不了。
实体图书出版受到了电子书的冲击,越来越不景气,除非是有一定知名度的作家,否则再好的,楠天也不敢出,何况是这样的过气小众题材。
夏至把编辑的回复以及审稿意见转发给了韩峻熙。
夏至:他建议你走一下电子的路径,攒一点名气,电子和实体书出版也可以互相促进。
韩峻熙:嗯,我会考虑一下。那,为了表达我的感谢,咱今晚约个会?
没空!
夏至直接回绝了。她捧着一杯冰咖啡,单手从微信切换到微博,边走边刷。
如韩峻熙所说,那条辟谣的微博没有引起多少水花,人们的眼球只关注奇闻,对真相并不在乎。
然而,那条信息在最初的热度过去之后,已迅速淡出了人们视线,一个星期后,如果不是刻意搜索,几乎可以说已经毫无痕迹。
这个世界转得太快了,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在一个虚拟的世界里成了一堆标签符号,谁都不认识谁,谁又都可以迅速地了解另一个陌生人,如果不高兴,就可以把有关这个人的一切打包删除。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对遭遇网络暴力的人来说,这是件好事,没有谁愿意一直当箭靶,而对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人来说又不一定是好事,这样的存在感太无力了。一个人可以在顷刻间被抹去任何痕迹,即使他还活着。
夏至感叹着走出电梯,注意力都在手机上,没留意到自己走慢了一步,电梯门已开始合上了。
苏晓走在她旁边,急忙拉了她一把,她被拽出电梯,撞到了苏晓身上,手里的咖啡也打翻了在他的白衬衫上。
“呀!对不起!”夏至惊呼道,她连忙翻出纸巾帮他擦衣服,但是褐色的咖啡液已泼湿了他的一大片衣襟,怎么擦也擦不掉。她连连又说了几次“对不起”。
“夏至!”苏晓阻止了她慌乱的叫嚷,“没关系,没被夹到吧?来,纸巾给我。”
他拿过她手上的纸巾,抽出一张,却没有擦自己的衣服,而是蹲下身子给她擦起了同样被泼湿的皮鞋。
“没事了,我等下去叫物管来拖一下地。”他一面擦一面说,她低头看着他,忍不住笑了。
“苏晓。”一个圆润的女声从翰艺门口传来,苏晓站起来循声看去,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