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那通电话让夏至脑袋发昏,她在铃响停止的前一刻按下了接听。
曹丽梅的声音显得很沙哑,还有点模糊不清:“吵醒你了吧。”
夏至挠了下头把枕头竖起当靠背:“没事,怎么了你。”
“没啥,睡不着,想找个人聊聊天。”
夏至听到了话筒中传来的风声:“你在哪里?”
“阳台上站着呢,他们都睡了,怕吵醒他们。”
“当心着凉。”夏至说,南国秋冬短暂,12月份已是深冬了,夜半的风凌冽起来也是蛮吓人的。
“嗯。没事,我穿了羽绒。”
夏至仿佛看见她只身一人站在黑暗的阳台上,身影臃肿而孤单。“你怎么不睡了?孩子现在还起夜吗?”
将近1岁的孩子,在夏至的观念里,应该是比较好带的了。曹丽梅说:“一般不起了,但晚上有时会哭醒,这几天他发烧了,今晚刚去过医院。”
“没什么事吧?”
“没事我本来不想去医院的,我觉得小孩子要扛一下病才能提高抵抗力,育儿书都是这么写的。我婆婆一定要去,说再不去就烧傻了她老是说我儿子比别人傻。”
“这么会呢?”
“我也是这样想孩子还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她让我带儿子去检查一下。我也想去一下。”
“一岁的孩子不会说话不会走路不是正常吗?”在夏至印象里,曹丽梅的儿子甚至还停留在两个多月时那身子软乎乎的状态。
“我不知道我其实不想去。我觉得什么事情都不顺。好像全世界都在和我作对那样。”
夏至直了直朝床上滑落的身子:“别瞎想,不就孩子发个烧吗?多大的事。”
“不只这个。”话筒里有叹息,“还有很多,零零碎碎的。”
“那就慢慢说,我有时间。”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每次想起,我都举得自己很小气,为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和别人置半天的气。就是当事情发生的时候,我控制不了情绪,总觉得特别烦。”
“比如呢?”夏至试着给她找个出气口。
“比如像带孩子吧,我说那么冷的天别穿开裆裤,也不卫生,她不会听,老说穿尿片不好。我一上班,她就把孩子尿片解了,非要给孩子把尿。就是这种小事。很无聊对不对?”
夏至怎么会觉得无聊呢,就是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才最消磨生活的热情,她说:“不至于了,婆媳矛盾,不都是这种小事吗?两代人观念不一样,她不懂的,你就用她能接受的方法教她。”
曹丽梅轻轻一笑:“是她觉得我不懂还屡教不听呢。我整天就为这种事情烦恼,我觉得,自从有了婚姻有了家庭有了孩子,我整个人生已经走到了尽头。”
夏至怪道:“胡说八道,你还年轻。”
“正是年轻才可怕,我才三十岁,却关在整个笼子里,哪里都去不了。”
“你不是上班了吗?”虽然曹丽梅几乎从不发朋友圈,但夏至知道她的产假早就结束了,在上学期末就已经返岗上班。
“上班也很累很烦。每天六点要起床,给孩子喂奶了才出门,中午他还要吃一次,也得赶回家。他们都觉得我上班很轻松,两个班的作文,我常常改不完。你知道那种累吧”
夏至点了点头,教岗工作的琐碎超乎外人的想象,她现在当编辑也常常累得像条狗,但相比教书时那种三头六臂七手八脚同时开动的状态,她感到现在舒服多了。
想起曹丽梅在电话里看不到她点头,她又说:“我知道的。工作上能不接的,你就尽量别接了,谁都有困难的时候,让同事帮帮忙。”
曹丽梅没有回应她这一句,而是继续往下抱怨:“我每天就是在家与学校之间跑来跑去,累得不想说话的时候,还得大着嗓门上讲台。不想动了,孩子又爬到脚下让我抱了。
“一整天忙忙碌碌,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觉得自己毫无建树,然后又一天过去了。我想去外面走走,但是孩子离不开我,两个班的课也没有人可以代。”
“想走就走啊!还有一个月就放寒假了,你到时来楠洲,我们四个人好好玩玩。把所有事情都放下来,这世界缺了谁不转?”夏至欢快地说着。
曹丽梅轻轻地笑了:“嗯,好。”
“别光说好,一定要来。”夏至强调说,曹丽梅这鸽子已经放了六年了。
“嗯,一定来。我答应你。”她停顿一下,又说,“你们都好吗?”
曹丽梅知道萧以晴在想法怀孕,知道梁璐那案子,只是,距离的影响,也就仅仅限于知道。她没有太多时间可以像今晚这样与大家慢慢细说。
她觉得过去离她很远,将来遥不可及,而现在,她过得一片混乱。
夏至回答道:“都挺好,萧以晴马上要做手术了,梁璐在做课题。大家都忙忙碌碌但是很充实。”后一句,是夏至理所当然地加上的,也是为了让曹丽梅安心。
“那你呢?谈恋爱了吗?”
“我?万年单身,吊儿郎当。”
“夏至,你别结婚了。”曹丽梅沉默了一下说,“我觉得,我们四个人里,现在过得最好的就是你。自由自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不知道我多羡慕你。”
“你不知道我爸妈多嫌弃我,整天叫我看看你们这些结了婚,日子多滋润生活多甜蜜。”
上一个周末,夏至回了一趟家,看了看夏远婚事的筹办情况。
夏健锋是不会把话说出口的,但何艳又开始动起了给夏至相亲的念头。她也懒得说好与不好,反正她人不在康洲,何艳爱折腾是她自己的事。
夏至也没有去找韩峻熙。她都拒绝他了,还去找他干什么呢?而且,他俩之间,她觉得欠缺点火候,她不觉得很爱很爱,最多只是遗憾。
说她矫情也罢,理想主义也罢,身边人的婚姻生活都这样鸡零狗碎,她抱着宁缺毋滥的态度,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没有就没有,绝不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