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没回头看他，说：“有什么直不直的，实话罢了，就是见不得老鸨的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喏，到了。”

还不待允风再要多说些什么，路就已经到了，想来允风刚刚进来时还是饶了些路，这出来的路倒是比他想象中短了不少，只是此刻就很尴尬了，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再多说两句，这就已经到了，甚至就连话茬都没有起个头。

但很显然，小林却没有这个尴尬，送他到了地方，转头就走，丝毫没有注意到允风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

允风看到这女子竟然如此干脆利落，竟然是反而不习惯得很。

“姑娘等等。”允风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下意识的叫住了她，甚至他连要说什么都不知道。

“还有什么事？”她也就停了下来，站在那里，也没什么不耐烦的姿态，就静静的等着他说。

其实允风叫住了她之后就已经后悔了，自己又没有什么话好说，叫住她做什么，但叫也叫住了，允风也就只能硬着头皮说了下去，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

“姑娘为何不把面具除了？”说实话，对于女子面具下的样貌，不好奇自然是假的，他甚至在内心深处还有一种深深的希冀，希望在面具下会有什么奇迹发生，是，那个在三年前甚至没有一句话就和他告别的灵羽，他在这三秋之期中依旧难以忘怀，他希望，这面具下的面容会是熟悉的。

他没有办法通过身形或声音来判断这人是谁，三年时间着实不短，当初的他也太小了，他们认识的时间也太短了，他甚至还没有完全记住她的模样，这三年来，她的身形在他的记忆中越来越淡，他也越发害怕，害怕有一天，那个在他生命中仅仅出现了三个月的人不仅在记忆中再也找不到了，也会从此从他的记忆中消失。

“你说这面具？摘下来没处放罢了，公子好奇我便摘了便是。”这女子说话动作都是十分利落，说了要摘，甚至没有给允风丝毫准备的时间，就抬手抓住了面具，另一只手解开了脑后的束带，面具便就摘了下来，露出了面具后的模样。

允风有些害怕，他希望是她，但也害怕是她，他甚至在想，如果她真的是灵羽，他应该以一种怎样的姿态去面对她，思念，愤怒或者是其他，他想不出来，只要一想到她，他的脑子就全然搅成了一番浆糊。

但他注定是失望的，不是她，眼前这个女子虽美，但却和她不一样，她虽然性格火爆，但眉眼中都含着柔，就算是怒时也是眼中含嗔。而眼前的女子，相貌虽美，但却是那种有攻击性的美，五官十分夺目，充满了异域色彩，虽说也已是绝色，可这个女子不是她。

其实也并不是十分失望，她既然三年前就敢这么决绝的走，那又怎么会在三年后又如此轻易的回呢？自己内心所怀的，不过是妄想罢了。

一时之间，二人无言，小林却看到了允风眼中的失望。

这倒是是个奇景，鲜少有人会对她的样貌失望的，可这个人的眼中却找不到任何的惊艳，那种眼神，她见过太多，对美貌的渴望，是藏不住的。

“看来我的样貌让公子失望了。”小林笑着，嘴角噙着一抹张扬。

允风此时已回过了神，只觉得自己刚刚的行为真是荒唐无比，愚钝无比，这些年来他在宫中的谨言慎行刚刚竟然全都已经消失不见。

“自然不是，只是在下唐突了。”允风又戴上了那个面具，此刻的他，彬彬有礼，进退有度，再不会犯下刚刚那般的错误。

“既然都摘下了面具，那就送给公子了，这东西我拿着也没有什么用处，反正这表演也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说完，也不等允风拒绝，就已经把面具塞给了允风，转身走了，这会是真走了，当然，这次，允风也不会叫住她。

看着手上的狐狸面具，允风只觉得颇为无奈，自己今天怕不是被狐狸精给迷了心眼，行事做事都已经不像自己了。

回到宫中，夜已经很深了，他不急着沐浴更衣，只是在床下的暗格中拿出了一个箱子，箱子差不多有半柱香一般高，差不多比手掌略大，用黑色的木头做成，不知道是什么木头，箱子本身很轻，但里面显然已经是装了许多东西，沉得很，可这看似脆弱的箱子却是完全可以承受。

打开箱子，里面赫然是锋利的金属制品，正是些飞镖，这些飞镖是允风在这宫中的依仗，他在宫中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这些飞镖，这些东西没有感情，是在他的手中的，是不会背叛他，永远在他掌握当中的东西。

里面的金属都被打磨的十分精细，在烛光下散发着金属冷硬的光泽，他们个个都是由允风亲自挑选的精铁铸成，个个都削铁如泥，只是因为材料太少，因此尽管三年时光，这些飞镖也没有积攒下多少。

可现在，允风看着这些被他平日里视为珍宝的飞镖，却没有半分喜色，脸色反而是越来越差，几乎是有一些苍白之色。

没有，不在这里。

他熟悉这里所有的飞镖，每一个都很熟悉，只需要一眼，他就可以看出有没有多或者少，但现在他却开始怀疑自己了，他慌了，他渴望着是自己错了，但是，没有，那个飞镖，不见了。

那个最钝的飞镖，铁质极差，全是杂质，用了好些年头以至于都锈了，几乎失去了飞镖应有的锋利，但它却被允风视若珍宝，那是灵羽当年为他打磨的那个飞镖，最为粗糙的东西，但却被允风视若珍宝，这是他的命，这三年之间，他不是没有想念，也不是没有脆弱，只是这些脆弱却无从表达，多少次，被他用那把飞镖在身上破开皮肤，让那些绝望的东西从血液中流出来，他才能感觉到一丝丝的畅快。

但现在，它不见了，那个陪伴他三年的飞镖就这么消失了。

他呆站在原地，觉得手臂上那个早已好全了的疤痕又痛了起来，一抽一抽的，几乎要痛到他的骨子里。

他的手臂，是他藏飞镖的地方，当年入宫的时候，禁止携带利器入宫，允风就将自己的胳膊划开，把飞镖藏进了自己的骨血里，那个时候，他下手没有轻重，又要放下一个不算小的东西，竟是将那伤口弄得深可见骨。

到后来入了宫，他强忍着伤痛把飞镖拿了出来，拿出来时，一起涌出来的鲜血将他的半边衣衫都浸透了，那时所有的宫女太监都瞧不起他，自然是没人在意他是否身体欠恙更不要说替他去请太医了，他就这么撑着这样的伤口整整两天，直到伤口感染引起了高烧，几乎把他给烧死，太医才匆匆赶来为他医治，那一次，他在床榻上休息了半个月才缓过来，这般折磨自己，只是为了那个飞镖而已，但他从未后悔过。

可是现在，这个飞镖竟是失踪了。

允风站在房中，怔愣了很久才慢慢缓过神来，他需要思考。

坐下来，强忍着心中传来的无限情感，努力的排查各种可能性。

他心中还是乱的很，他几乎已经忘了，今天有没有把那个飞镖携带在身上，只能是一个个可能性试了过去。

一是有人来偷，这几乎立刻就被否决了，先不说皇宫守卫森严，这些飞镖又放在了暗格中难被发现，就算是发现了，只要长了眼睛，便不会选择那个最烂的那个。

二是他赠给小公主的时候给了她，当然，这也被否决了，那个飞镖他太熟悉了，绝不可能会出现送错东西这样的错误。

三是他在今天使用的过程中掉了，但今天除了在青楼外发现了那些暗卫外，都没有看到任何危险的迹象，因此，他的飞镖今天也没有使用过。

还有什么可能性，允风想不起来，他越来越慌张，只要一想到那飞镖会从此再也寻不着，他就没有办法冷静下来，这样的自己让他无比厌恶，就像是今天在青楼中的状态一般，洋相百出。

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只要是牵扯到了灵羽的事，他都没有办法冷静下来，他早就发现了这件事，因为他第一次杀人，不是因为那个太监羞辱于他，或者是做了什么陷害于他的事情。

对他的不友善从来都没有停止过，他早就已经习惯，更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出手。而那一次，他却说得太多了，知道的太多了。

又想起了那个太监的丑态，他心里只是装满了恶心与厌恶，那次他第一次杀人，没有任何经验，更没有胆量，等他做完后甚至没有收拾残局就吓得逃跑了，因为杀了一个人，他觉得自己的手上沾满了鲜血，他几乎是崩溃的过了那整整一天，他等着被发现是他杀的人，这样，他就可以解脱了，但上天或许是太眷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