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非命是个很懒的人,很多人都这么认为。
没有战争的日子就是他的假期;有时间的时候,他就喜欢逗逗猫遛遛狗,这没时间的时候,他才会装模作样的看几本兵书,假装自己很忙的样子——这是外界传闻的镇国上将军的形象。
满朝文武,先帝只许了这位将军不必上朝的特权。在朝臣们看来,只因顾非命实在是烦人,他既不会“忠言逆耳”,更不会“阿谀奉承”。议事到一半他喜欢讲个笑话,见朝堂上无什么要紧的事他则喜欢翻出一些陈年旧案给皇帝找麻烦。久了皇帝也就烦了,便“恩赐”将军若无大事,可在家休养,不必入宫觐见。
南域久无战事,昔日西征时赫赫威名的名将也就此淡出了前朝。
但这一日,也不知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还是“煮熟的鸭子飞了”。在文武百官异样的目光下,“懒”成习惯的顾非命竟然上朝了!
他自从被龙昭如下旨翻案后,这些天也是赖在长枫山,借龙脉调养,闭门不出。
他负手大摇大摆地如同逛街一般走进大殿。几位新进的年轻人纷纷议论,还以为是个皇室子弟前来拜见。另一边的几位老臣则是纷纷摇头,谁也不知道这个“退隐”已久的将军是来干什么的,他从不按常理出牌。他们宁愿他再不要步入朝堂。
“顾将军,好久不见呐。”老丞相在几位同僚的怂恿下,决心上前探探口风。毕竟顾非命是苏舟的老师,算起来他们还是有些渊源的。
“相爷。”顾非命笑着还礼道:“您放心,末将今日来事情说完就走,决不给你们添麻烦。”
“哎哟,将军这说的是哪里话,能与将军共议朝事,我等高兴还来不及呢。”
顾非命笑着摆了摆手,他哪能不知道自己这些人心里所想。是个人都怕麻烦,而他偏偏是喜欢给别人找麻烦的人。他径直走向离龙椅最近的那个人。
封七祭垂眸静立,在前朝,他不与任何人结交,没有任何同党。当然,顾非命不在此列。
“王爷。”顾非命主动行礼道:“王爷有心事?”
“嗯。”封七祭给人的印象素来冷淡,但他毕恭毕敬的向顾非命回礼,在别人眼里像是比朝见天子更为尊敬。
南域最会打仗的两个人,一个权倾朝野,另一个则无半点儿实权。他们之间的渊源,自然勾起了很多人的“好奇”。
顾非命笑道:“何必这么苦恼呢?顾某人这不是替你分担麻烦来了吗?”
封七祭:“你知道今日陛下……”
“我知道。”顾非命制止他说下去。
说好听些他是今日突然想开了来了前朝商议国事,说不好听的,他今日就是来看笑话的。
君先生离开南都城后的这几日,南都城短暂平静过后,昨日又谣言四起,满城传得风风雨雨说今日陛下要下个什么“罪己诏”。
是不是真心悔过他不知道,反正自从那日太后被皇帝刺杀后就交还了政权保命,也不再垂帘听政,朝中大事由小皇帝独断专权。
而那小皇帝为表示深深的歉意,听说在太后宫门前跪了许久,请求他那母后原谅。
这时,只闻殿外鸣鞭,太监高声喊道:“皇上驾到!拜!”
群臣议论声嘎然而止,三跪九拜朝见域皇龙昭如。
“平身吧。”龙昭如对于这种每日枯燥无味的朝拜习以为常。他拂袖坐上龙椅,顾非命的到来,令他一下子有了兴趣。龙昭如笑道:“顾将军,久违了。”
“是挺久的了。”顾非命装模作样地应道。若换作别人此时此景说出这话,势必引来群臣的教训,可这个人是顾非命,没有人愿意找他的麻烦。“有劳陛下挂念。”
龙昭如笑而不语,向身旁的太监递了个眼色:“宣旨吧。”
那太监打开圣旨,中气十足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蒙受先祖恩惠,继任皇位,无德无才,受妖邪蛊惑,枉顾人伦,刺杀太后,不查始末,将镇国上将军顾非命下狱。不堪为子,不堪为君。朕虽深感歉疚,然国不可一日无君,自罚俸三年,充归国库,福泽百姓,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张罪己诏,将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众弥千算万算,算准了所有人,唯独没有算透这帝王权术。他当年在南域布局,使军权、政权、皇权相互制衡,他想使南域变得和长生天国一样,变得不再是一个人说话的国度。可他没料到,一个龙昭如,成为他布局中最大的变数。
龙昭如借这场劫难收回政权,将一切推给了妖邪乱世,他也是受害者,而南无昭隐也死了,甚至是君若虚也离开了南都城,自然也没人再敢说些什么。
“陛下,臣,有事起奏。”顾非命上前道。
“准。”
顾非命:“君若虚君先生,长生天国的梦神殿下,我南域的国师,现如今已离开南域,他临行前托臣向陛下求个恩典。太后自天朝远嫁而来,身边举目无亲,就云萝公主这么一个女儿,请陛下允许公主回太后宫中,常伴左右,以享天伦之乐。”
“这是好事儿啊,准了。”龙昭如爽快答应,又道:“君先生在此大劫中,为我南域贡献良多,只可惜他不是我俗世中人。传令,在长枫山为梦神殿下修筑庙宇,受我南域子民永世供奉。”
顾非命真想翻个白眼儿。
一个是天上的人类,一个是地上的人类,这香火有什么用。倒是这圣旨一下,人人都知道了君若虚非俗世中人,是神仙,这无形中也废除了他国师的身份。
日后君若虚即便再回南都城,也再无立场干预南都城的朝政,也再无可能揭穿他并没有受妖邪控制的真相。
而纪了情,尚没有能力让旁人相信她说的话。
这小皇帝想得倒还真是长远。
但他仍得陪龙昭如将这场戏唱下去:“臣代若虚殿下谢过陛下。”
顾非命告退后,慢悠悠地走下玉阶,就如同茶余饭后散步一般。朝上朝下,对他就是两个世界。
这时,只听闻身后一声:“将军留步。”
他这才停下脚步向后望去。
纪了情从暗处走出来,拿出拜帖,笑道:“奴婢斗胆,今夜亥时五味楼,望请将军拨冗一叙。”
顾非命见是她,欣然接下笑道:“佳人相邀,却之不恭,请。”也是时候想法子,让纪然他们兄妹俩再见上一面,有些心结迟早得解开,这机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