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以南的千幽城，是很多人的噩梦。人类世界也好，远古灵脉也罢，听过“千幽城”这三个字的，多多少少会心生畏惧。

纪了情站在千幽城门前。青铜铸造的大门，城门上装饰有两只精美的羊首。城边的护城河道内灌满了毒液，河道外则是沼泽以及枯萎了的灌木丛。

在纪了情的眼里或许阴森可怖，可在千幽城的人眼中，这地方或许本该如此。

城门上站着身披黑甲的士兵，威风凛凛的挥舞着大旗，那旗番上用金线绣着一个“龙”字，这是龙煌古脉的金龙幡。

“来者何人！”那城门上的士兵问。

“我是纪了情，我……”她不知她为何来此，也不知她要做些什么。

这时候城门大开，一队浑身上下覆满铁甲的铁骑从城中出来，分两列一字排开。他们中间身披软甲，脚踏白马，从中走出来一个人。周围的士兵齐声高喝：“龙殿将军！龙殿将军！”

龙殿将军？那不是她的纪然哥哥吗？

纪了情抬眼去看那骑在马上高高在上的人。纪然仍是纪然，三年前是那般模样，现在是那般模样，三年后，甚至更久，他或许仍是那般模样。他的脸上，永远挂着事不关己、没心没肺的笑意。

“纪然！”纪了情问。

纪然没有答，他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朝她身后一指。她蓦然回首，沼泽地外，一模一样的金龙幡，不一样的人，而领头的人，是她的娘亲纪灵山。

“凤困于密林，龙亡于浅滩，天地之间，唯人而已！”纪然高举双枪“神龟龙殿”大喊道：“众将士，随我冲！”

很快，血溅了一地。双方厮杀了起来，就为了争一个，谁才是龙煌古脉的正主？许多年轻的生命结束在这场战斗中。

她心里害怕，四处寻找哥哥和娘亲。她从未如此惶恐，她知道无论失去他们哪一个，她都无法承受。

此时，一声哀鸣，天际的黑压压的乌云间终见一缕白亮的月光。足有半扇城门大的鸟，它周身燃烧着炙热的火焰，徘徊在千幽城上空。顷刻之间，千幽城上空，有天火从天而降。许多士兵被天火砸中，他们穿着难以卸下却烫红了盔甲，在地上四处打滚。

过了一会儿，那“大鸟”也不知飞往何方去了。天空中下起了大雨，雨水熄灭了大火。

纪了情淋着这雨水，心中却莫名升起了一阵哀恸。她很急切地要寻找什么，却说不清那丢失的到底是什么。

最后，她在城角无人注意的地方，寻到了顾非命。

“顾非命，你……？”纪了情着急，她满肚子的疑问不知该从何问起。

顾非命含笑望着她，他脸色苍白仿佛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他身上还残存着淡淡的火光。

纪了情没再问，她扑向他，本以为会被迎入一个温柔的怀抱，眼前的人却渐被那火光吞噬，化为余灰。

“顾非命！”她吼叫了一声。

她再一回头，纪灵山用剑架住纪然的脖子，手起剑落——

她分明晓得这只是一场梦，却如何也挣脱不开，醒不过来。这世道残忍得如此真实。

这个梦境，究竟预示着什么？她不敢深思。甚至害怕醒来，一切成了真。

这时天已经大亮，顾非命见纪了情趴桌上睡着了，还压着一本君若虚留下的书卷。

他在感叹这丫头难得也有努力的时候，却听见她含糊着什么梦话，还手舞足蹈的不老实。

生怕她糟蹋了她师父留下的这一堆宝贝，便扶起她往床上安置。本想靠在椅子上打个盹儿，硬是被纪了情的哭声弄醒了。

他悄悄地接近纪了情，见她脸颊上止不住的泪水，给她打了盆水擦脸。

他俯过身去给她擦了擦掉下的眼泪，轻轻地拍了拍纪了情的脸蛋儿：“醒醒，醒醒！”

他心里埋怨了几句君若虚，肯定又是那书里藏了什么坏东西，惹得人不痛快，还着了魇。

纪了情眼里含着泪，她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顾非命的眉眼全落在她眼中。

此时此刻的失而复得，她好似从无间炼狱中找到了救赎，也不管是真是假、是梦是幻。她猛地用双臂勾住顾非命的脖子，亲上他温热的嘴唇。

顾非命顿时感觉被什么点住了穴道，他被纪了情突如其来地动作弄傻了。

对付一个不清醒的人很难吗？顾非命自问。

他可以推开她，可他没有，这让他感到可怕。那一刻间，他好像什么都忘记了。

顾非命扒拉开纪了情的手站起来，踉跄地走到院子里去，随即给了自己一巴掌，暗骂道：“想什么呢？”

他这一巴掌清亮的声音，把原本还沉浸在大悲大喜间的纪了情彻底打醒了。

纪了情坐起身来，她咬着唇，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她静静地望着顾非命这一举动，翻身下床：“顾非命，我有话跟你说！”

顾非命只觉自己脑子里一团乱麻：“改，改日再说吧。”说完逃似地离开了。

过后的两三日顾非命忙着将花语凝等人送出了南都城，没再见纪了情。打发了他们回瑶琳去，他就鲜少露面。

纪了情则是留在桂山整理师父留下的书卷，作下批注。她老师这个坏毛病，抄书就抄书，还时不时喜欢在字里行间留下意识之境，令人触不及防掉入梦境中。

一连几日她昼夜颠倒，白日里睡得多了，晚上自然也就睡不着，渐渐也就忘了顾非命的事儿了。

直到苏舟大婚发来喜帖。

据阮童说，是苏舟去求了太后，想在她老师临走前将婚事给办了。在太后眼中这自然是好事，可到了那小皇帝眼中这就成了别有居心了。

阮童一边抱怨一边叮嘱纪了情当心，这两日保不准那龙昭如又会来找她麻烦。

纪了情安抚了阮童就送她回去了，还替龙昭如说了几句好话希望他们不要再有冲突，日后苏舟的日子也要好过那么一些。

至于大婚巡游嘛，还是得去，她还想再见顾非命一面，不然就像若虚老师说的，会遗憾一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