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闻到斗篷上的香味之前,百苓以为这里是弟子在定期打理,可现下,她的心里翻起了轩然大波。
她想起昨夜那个新郎的身姿,还有当时比这浓郁上许多的优昙婆罗香,到底是离开太久了,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与此同时,一种强烈的不安袭上心头。
为什么这里会出现优昙婆罗香?难道是他来过了?可他明明可以控制这种暗藏仙毒的香,又为什么故意留在这里?
昨夜的地府之行好像就不太对劲,尤其是那个迎亲的老妪,在门外居然喊“巫姑娘”,当时来不及细想,可现在想想,那个声音也隐隐有些耳熟。
百苓忽然道,“瞑光啊……”
听到她叫自己,一直安安静静守在角落的银发少年终于抬眸。他有一双茶褐色的眼睛,天生眼角微翘,非常漂亮,但却一片宁寂。
瞑光的目光投过去,才发现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他的身上。
“他好像发现我了。”百苓微皱着眉,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应该昨晚就发现了……不,也许还要更早些。我总觉得这次曲薇和王道长出事跟他有关系。你说他到底想干什么?连六角锁魂棋都用上了。”
她自言自语般地喃喃道,“你说他来这里做什么?他以前明明最讨厌碰我的东西了。总不至于在哪个角落设了什么陷阱吧?他都几乎把我弄死两回了,再大的气也应该消了吧……”
听到她的自嘲,瞑光的眼中闪过一丝波动,转瞬又归于平静。
“不行,要尽快让你突破大罗境,解开尘技禁锢。”忽然,百苓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发紧,“绝对不能让他知道,你跟他长得一模一样。”她难得有些焦虑,不知所谓地拿起长桌上的砚台,又烦躁地放下。
瞑光言简意赅,“我不会离开你。”
他的声线冷且清,寒风掠泉般的动听,若是离得近了,还有几分蛊惑人心的魔力。
瞑光是只镜妖。镜妖在灵类中属天级妖类,珍贵罕见。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在她法力大跌,却拒绝炼化镜妖后,金母元君会气得指着鼻子骂她“不识好歹”。后来她生命垂危,金母元君为保她性命,强行替她炼化了镜妖,却也因此折损了千年道行,在她醒来后不久便陷入了沉睡。
也因此,对于瞑光,百苓不甚了解。只是觉得他会长成与神荼一般无二的模样,一定是受到了她脑中的魔障影响。对于这件事,她心中愧疚,一直想着等瞑光突破大罗境,就放他离开,或许解除控灵禁制,他就能恢复本来的面貌吧。
“也不知道师祖母当初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愿意跟着我这么久。”百苓叹了口气,“你知道的,我只是个堕天的神,堕了天的神……什么都给不了你。等你突破大罗境,就有机会飞升了。你现在不明白飞升的意义,我不怪你。但你要谨记,永远不要做没有把握信守的承诺。”
瞑光静默了片刻,词藻依然不华丽,“我会一直守着你。”
但是咬字很用力。
百苓忽然有点心酸。
所谓修行,无外乎法侣财地,其中“侣”一字,最是难得。曾几何时,她也偏执于那两句承诺,想要他永远陪着自己。
不知多少个恒河纪元前,众灵界广阔无边,浩瀚无垠。神佛修得无上道,将各种秘法流传给有情众生,飞升于九重天。
这层出不穷的修行众派里,有三大主流门派的秘法最灵,飞升最多,最得景仰——
上清派以思神入道,通过推演术数得道。
太霄派以符箓入道,通过驱鬼祈福等积累福报得道。
琅真派以炼丹入道,通过丹药改运换命得道。
其余宗派也持秘法无数,仙缘各不尽同。
但是,如果说哪一派最看重“侣”,那必然是归元派了。
归元派坐落在泰山以北,哪怕是相较山上其他大肆宣扬的教派,也算得上低调不起眼。
但是,这个不闻喧嚣的门派有一门独特尘技,名叫控灵术。归元派以控灵术入道,照理说也算术数的一种,趋于修真主流的大势。可偏偏归元派所习的控灵术,需要一种灵物护法,而这灵物非常难得。
有多难得呢?
控灵术入道之初,修习者要取得千年以上树龄的柳树枝,作为引灵入体的载身。虽说千年树龄的柳枝难寻,但泰山之地凝聚着天地灵气,要取得合格载身也不算难事。
这难,就难在灵体上。
所谓灵体,世间一切有灵之物皆为灵体,而要被控灵入体的灵,有三不可。一不可用智能低下的精怪,二不可捉自私狡猾的山鬼,三不可祭活人灵魄。如若违背这三不可,后果严重的可能会遭到怨力反噬。
因此,灵体最好是无害,无嗔,又有情的妖类,炼化之后共同修行。即,能助己功修,又有度灵功德,还能协助灵物一同得道。
受炼过三光的妖类不但通晓灵性,依附于奇经八脉之中,更与修行者有着灵觉感应,相辅相成,共修正果。
这些灵物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柳灵郎。
依靠着这门尘技,归元派也曾有过被求仙问道者踏烂山门的鼎盛时期,但甘愿成为修行者灵物的高级天妖终究太少了,可供驱使的又大多是天资一般的妖类,真正能在悟道上有所帮助的凤毛麟角。修行者求的就是正果大道,而控灵术更像一部可有可无的护法功法,久而久之,便也在众多秘法中黯然失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