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时,鱼鱼只觉得全身像被深海漩涡吸住一般,不停地旋转、下沉,无论怎么挣扎都没有用;只听得耳边风声猎猎作响,不知什么细细碎碎的东西暴雨般打在脸上身上,针刺蚁痛般疼痛,睁不开眼睛。
渐渐地,旋转地越来越快,下沉地越来越急,风声越来越响,中间接着越来多越来越大声的怪叫嘶吼,震得耳膜嗡鸣,似有千万妖魔鬼怪追着围着自己,尖叫狂笑着要把自己撕碎。
一股力量撕扯着四肢百骸,猛烈地摇晃着脑袋。这股力量越来越大,鱼鱼终于顶不住,晕厥过去。
再醒来时,只觉全身像被碾碎再胡乱拼接起来一般难受,脑袋还是晕乎乎的,费了好大劲才把溃散的眼神重新聚焦。
看光景像是日暮时分,半明不暗,只觉得晕晕沉沉不真实。周围都是灰黑色的烟雾,远远近近高高矮矮的影子,像是时刻准备扑过来。
她吓了一跳,赶忙爬起身。
再仔细看时,原来影子都是些高高矮矮的枯树、干草丛,这才松了口气。
“句芒?句芒?”
她试探地叫了两声。不知道这是哪里,不知道周围有什么古怪,所以也不敢大声喊。
没有回应。
再叫梅妖和芙蓉,预料之中,也没有回应。
小心翼翼地在附近走了一圈,句芒、梅妖、芙蓉三个都不见踪影。
虽然活了一千多岁,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叫天天不应、身边无句芒的情况,鱼鱼有点懵。
怎么办?怎么办!
远远的出现了两道细小的身影。不知是人是妖是仙是敌是友,鱼鱼赶紧猫进旁边的干草堆里藏起来。
那两个身影走的很快,顷刻间就走近了。是一黑一白两只硕大的胖耗子,莫约到鱼鱼肩膀那么高,细长的两撮胡子在尖嘴两边一荡一荡,长长的尾巴甩在身后,像钓鱼竿一样立着,一甩一甩地。
黑耗子问白耗子:“喜宴几时开始来着?”
白耗子答:“还有一个时辰。不着急,来得及买贺礼。”
黑耗子又说:“你想好买什么贺礼没?我可是一点主意都没有。”
白耗子想了想:“听说奇巧斋新到了一批皇陵来的宝物,不如去看看?”
黑耗子奇道:“皇陵?可是那人间凌国皇帝的陵墓?怎么会有那里来的宝物?”
“你居然不知道?”白耗子很惊讶,而后凑到黑耗子耳边,压低声音:“我跟你讲......”
说着走远了。
鱼鱼赶紧跳出来,远远跟着它们。它们提到了皇陵,跟着它们走,说不定能找到句芒他们,指不准还能打探到方天戟的下落。
一路隔了几丈远,偷偷摸摸地跟着,走了莫约一炷香时间,到了一堵城门下。
黑色方砖砌成五六丈高的城墙,城墙上似乎也笼罩着一层灰烟,看起来格外肃杀。城门大开,抬头,漆黑的门匾上写着三个白惨惨的大字——幽冥城。
进得城来,里面的光景倒似人间热闹的市集一样,跟外面的肃杀大不相同。
各式各样的蜡烛灯笼漂浮在空中,还会主动避开障碍物。在蜡烛灯笼的照亮下,卖东西的小摊档挤挤挨挨排出老远,卖吃食的伙计卖力吆喝,街边铺子的掌柜笑脸迎客,逛街的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呼朋唤友好不热闹。
“狐狸耳朵,猫耳朵,熊耳朵,毛绒绒热乎乎,全部是新鲜货,瞧一瞧看一看咯!”
“卖眼珠——卖眼珠咯!上好的眼珠,有青蛙眼,老鹰眼,野狼眼,货真价实童叟无欺——还可以订购人眼珠!”
“刚摘下来的八岁男童心肝肺咧,养生益气大补咧,都来开价,价高者得!”
“来一串冰糖葫芦,冰糖葫芦呦——有鸡肝串儿,有鸭肾串儿,有猪脑串儿,新鲜带血的嘞——”
“灵芝花灵芝草,有没有要的?”
鱼鱼正看得心惊胆战想走远,忽地被一大盆纠缠扭曲的活蛇怼到眼前:“毒蛇喂——要不要毒蛇?”
她一边急急摆手“不要不要”一边要转身走开,盆子后面弹出一颗黄鼠狼脑袋,嚷嚷起来:“咦,你不是妖不是精不是怪不是魔,你是仙?!”
她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仙——”
却里面有越来越多怪模怪样的各种精怪,听得黄鼠狼的叫喊,全部围过来:
“呀,这里有个小仙人!”
“小仙人怎么会跑这来?”
“哎呦呦看起来娇娇柔柔细皮嫩肉的补得很呐……”
鱼鱼大吼一声,伸手一推,把挡住她去路的妖推出几丈远,拔腿就跑。
“好大力气!”
“来妖啊有仙混进来大开杀戒啦!”
“捉仙啦捉仙啦——”
数不胜数的妖魔鬼怪潮水般往这边涌,鱼鱼左冲右突,使出全身力气拨开一条退路。但是妖实在是太多太多,丢开一个,冲过来十个。一个个绿着眼睛扑过来,伸着尖利的指爪,张开血盆大口就往鱼鱼身上咬,个个都想咬下一块仙人肉——这才是养生益气大补呢。
鱼鱼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被撕烂咬碎的锥心之痛。
“定!”
高处一道威严的声音,周围瞬间安静。
悄咪咪睁开一条眼睛缝,咦?全部妖都跪下了,匍匐一大片,像满山野被收割的稻草。
顺着众妖朝拜的方向望,空中,一位高大的男子衣袂蹁跹,飘然而立。他周身萦绕着一层光晕,如阴天晚上的月晕那般不甚明亮却无法忽视。散着头发,头发黑缎一般洒落双肩,一身宽大的灰袍无风而舞,别有一番超然世外的洒脱。他脸上戴着一副漆木彩绘蝴蝶面具,把脸遮挡得严严实实。他就这么垂手站着,自有一股威严的气息,让人臣服。
那男子定定看了鱼鱼好久,指尖凝聚出一道浅浅金光,一挥手,金光化作点点光斑,洒落鱼鱼身上,随即消失。
鱼鱼低头看光斑,再抬头,那男子已经不见,一如他突然出现。
周围的妖默默起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散去,仿佛突然忘记了鱼鱼,忘记了刚才那一场惊心动魄的闹剧。
鱼鱼不明所以,原地发愣。
一只老兔子精挑着重重的担子经过:“那位小妖娘,让一让让一让。”
“哦。”鱼鱼下意识一让。
咦,那兔子精叫自己妖娘?没认出来自己是仙?
衣角被扯了扯:“小姐姐,买花戴吗?我自家种的花,每天都去忘川打水浇花的。”
回头,一个非常漂亮的小姑娘,挽着一篮子妖娆的曼陀罗花,花在篮子里还在张牙舞爪,毒蛇吐信一般吐着花蕾。
鱼鱼摇摇头,小姑娘就走了,继续向其它妖怪兜售它的花。鱼鱼这才看见它裙摆下边应该是脚的地方露着两只鸟爪子。
现在,这里所有的妖都把鱼鱼当作一只普通小妖。
是刚才那位神秘男子洒在鱼鱼身上的光斑起的作用?那些光斑,是用妖气盖住了鱼鱼的仙气?还是,那位男子直接把鱼鱼变成了一只小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