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已立秋,秋老虎还是烤得大地像架在猛火上的蒸笼。
正午,阳光毒辣,三小只热得不行,恰好走到一条小河边,便在河里洗手洗脸散热,找了片树荫坐着歇息。
趁着休息时间,句芒还在孜孜不倦地教鱼鱼:
“我们今天来练腾云驾雾飞天术。我先背一遍《基础仙术要诀》的要诀,你尽量记,记不住我再背。‘腾云驾雾之术,仙术之根本也。云者,清气也……’”
句芒背得认真,鱼鱼却一边嗯嗯啊啊地含糊回应着,一边止不住地打瞌睡。
背完一段,一回头,整条鱼都快斜歪躺到地上去了。
句芒无奈地摇摇头:“那你先睡会儿吧。”
鱼鱼一个骨碌爬起来,强睁着眼睛,拍拍脸颊,擦擦嘴角可疑的水渍,伸着懒腰:“不睡不睡,练功要紧。我都听着呢,你说,腾云驾雾之术,仙术之根本也……”
梅妖“咦”了一声站起来,顺着鱼鱼伸懒腰的手指的方向看去。
一片云,从天边远远飘了过来。
鱼鱼目瞪口呆:“我已经厉害到这个程度了?随便念念要诀就能招云唤雨了?”
云来得很快,顷刻将至眼前。那是很宽阔的一片云,宽阔地像一片海;但云是黑色的、翻腾的,像一片暴风雨下怒涛汹涌的黑海,中间形成方圆十数丈急速旋转的漩涡,翻滚的巨浪中夹杂着刺目的闪电、振聋发聩的雷鸣。
句芒蹙眉:“不是你召唤来的,看着像是渡劫的天雷暴云。这附近有要渡劫的妖?”
“我就说,我哪有这么厉害。我们赶紧找个地方躲躲?”
“不用躲。看着来势汹汹,但天雷只对付要渡劫的那只妖,不会殃及无辜。只是不知是那只妖在哪里,能不能撑过去……”许是想到自己十年后也要经历一次这样的天雷,梅妖心有戚戚。
然而,那片墨黑的云海停在了他们头顶。
瞬间天地变色,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周围大树毫无反抗之力地被狂风拗断,简单地就像三岁幼童拗断一支细牙签。断裂的残枝树干像柳絮一样在空中飘荡,小河里的河水被尽数倒吸入天雷暴云中。
梅妖被狂风掀翻在地,鱼鱼和句芒更是像两张纸片一样被风卷起。
梅妖挣扎着站起来,在半空逮住鱼鱼和句芒,正想硬冲出这片天雷暴区。雷暴云中心的漩涡响起连绵雷鸣,音波让脚下的大地颤抖;漩涡深处亮起闪电,惨白而又刺目的光像一把利刃,划破笼罩天地间的黑暗,刺向梅妖,无处可躲,避无可避。
最后一刻,梅妖用尽全力把鱼鱼和句芒往外一甩,身形一闪,往反方向急飞。像一只飓风中断了线的风筝,飘摇却坚定。
数丈宽的闪电在雷鸣中转向刺往梅妖,如一把闪光巨刃。梅妖似刀下一只小小蚂蚁,顷刻间就能被碾压。
闪电亮起,雷鸣响起——
轰!
第一道。
雷电似万丈瀑布倾泻而下,万丈之下的梅妖如瀑布之下一株细弱的初生树苗。至轻至柔的水,由天际奔腾而下,蓄势而成至重至刚的刀剑,毫不留情地劈向幼细的树苗,把树苗瞬间淹没。
大水褪去,树苗颤抖着挺起被压弯的树干,被扯断的树枝耷拉着,被撕烂的树叶无力抖动着。
尽管狼狈,却终是站起来站稳了。
梅妖顶住了这一道。
然而这只是第一道。
第一道天雷来地猝不及防,梅妖猝不及防被击倒,由骨骼到皮肤被撕裂焚烧般地剧痛,脑中却猛然惊醒——这是渡劫天雷,三千年寿满之妖的生死天劫。但自己明明未满三千岁,为何突然无端受这一劫?
来不及想,来不及问,因为第二道天雷紧随第一道之后抵达。梅妖一爬起来,马上运起全身修为,一道红光亮起,笼罩全身,化作一座金钟罩。
轰!
第二道。
似有成千上万魔军战马拉着战车,戴盔披甲结阵动地而来,遮天蔽地,用尽全力奋不顾身地冲刺、冲刺,欲以血肉之躯冲撞开大漠边际沉重的城墙。
那一头,并没有沉重的城墙,只有一道细瘦的身影,挺直腰背,欲以螳臂当车。
千军冲撞,顷刻吞噬那道小小红光。
万马奔散,微弱如深秋萤火的小小红光没有灭,似风中烛火,摇曳着重新站起。
第三道,第四道……
第一道天雷击下前,梅妖那全力一甩,堪堪把鱼鱼和句芒甩出那十数丈暴风漩涡的边缘。
十数丈内地动山摇,梅妖一次次被压倒、站起来,再被压倒、再站起来。十数丈外风平浪静,鱼鱼和句芒叫着、吼着、流着泪、挥着戟,依然只能眼睁睁看着,根本进不去那片漩涡,哪怕一步、一尺、一寸,只要稍微靠近,就会被一股无形而又无法抵抗的力量弹开。
第十七道,第十八道......
那道红色亮光越来越弱,但仍然倔强地亮着,挣扎着,站立着。
第三十一道,第三十二道……
那道微弱的红光乎明乎暗。有好几次,天雷过后,漩涡里一片漆黑,似乎已经了无生意,却在下一次天雷到来之时,红光闪起。
第四十七道天雷过去,红光灭,直到第四十八道天雷带着怒意炸裂人间,红光再也没有亮起。
妖类渡劫,天雷一共七七四十九道。
红光再也不会亮起。那么,最后一道,就是毁灭魂魄元神的一道。
漩涡外,句芒脱力跪坐地上,失神看着漩涡内,双眼没有焦距。鱼鱼戟已脱手,她想大哭、想大喊、想质问、想怒骂,却哑然失声。
只能眼睁睁地,等着最后一道。
然而,第四十九道,最终这一击,始终没有落下。
是上天发现自己犯了错?是上天醒悟自己伤及无辜?还是……
万幸,最终一击没有到来。
片刻后,风暴漩涡突然消失,无影无踪,正如它突然到来。
天多么蓝,风多么清,水流回到了河道,河水叮咚,一派宁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河畔那片方圆十数丈的土地,清清楚楚地刻下了刚才发生的事情。被蹂躏过的土地,大树被连根拔起撕成碎片,野花野草早已被天雷轰成齑粉,地面似有无数耕牛翻犁了无数次,甚至露出了泥下的岩石。
那片土地里的生命应该早已尽数化为灰烬,只有四十八道天雷留下的一个方圆十数丈的深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