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芒穿着外衣，远远地蹲在一从灌木旁，背对着鱼鱼，面红耳赤，垂着头，无声地揪着地上的野草。

鱼鱼穿着句芒的单衣，坐在温泉池边，怀里抱着穷奇兽，破破烂烂的棉布衣裳像一坨抹布一样丢在一旁。

她望向句芒萧瑟的背影，酝酿一阵，开口道：“阿重，你听我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看了一眼么？一千年前我们还在同一个澡盆里一起洗过澡呢。”

句芒的头垂得更低了。

鱼鱼想了想，接着补充了几句：“其实我刚才只看到白花花一片，什么都没看清楚，就吓得马上闭眼睛了。真的，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句芒的头低得要贴到地面了。

这样安慰好像没什么用啊。鱼鱼缩回脑袋，揉着穷奇兽脑袋上的毛，认真思考。

以前看过的话本子里都是怎么写的？

啊，想起来了。

“阿重，别哭了，我会对你负责的。”鱼鱼语重心长地劝解。

穷奇兽崇拜地看着鱼鱼——真是个有担当的好姑娘啊。

句芒默默捂住了脸——这句话，要讲也应该是由我来讲呀。

——

——

沉默许久，只听得泉眼咕嘟冒着泡，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

“这是哪里？”鱼鱼决定转移话题。

“一个大峡谷的谷底。”

“这么明显的事，聪明如我还能看不出来么。这是什么峡谷？”

句芒摇摇头：“还不知道，但显然不是一个普通的峡谷。”

“哪里不普通？”

“在这个峡谷里使不出仙法，会觉得肚子饿。这几口温泉也很神奇，泡在温泉里能养伤和填饱肚子？”

“哈？”

“真的，你我身上的伤就是在温泉里泡好的，穷奇兽也是。”

鱼鱼看看躺在腿上打呼噜的穷奇兽，问：“哪来的穷奇兽小崽子？大的穷奇兽好凶，这只小的看着还蛮乖。”

“记不记得要吃我们的那只穷奇兽尾巴上卷着个东西，甩出来破了我的刺棘罩？就是这只小东西。我猜它是被大穷奇兽抓去当口粮的，撞了刺棘，又跟我们一起跌下来，也受了伤。之前把它摁在温泉里洗澡，伤势现在应该不碍事了。”

鱼鱼摸着小穷奇兽的背，蓬松的毛发下边，可以清晰地摸到凸起的脊椎骨：“真可怜，还这么小呢。不要怕，我们照顾你。你这么瘦，就叫你瘦瘦吧。”

小穷奇兽温顺地舔了舔鱼鱼的手腕，乖巧地翻出肚皮，朝鱼鱼吐舌头。

“它应该是只雄性穷奇兽。”句芒突然说。

鱼鱼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它不喜欢我，只喜欢你。”

“噗……”

瘦瘦对句芒翻了个白眼。

“还有，梅妖呢？”

句芒拿着一根树枝走到一个池子旁，撩拨几下，捞出一团红光递给鱼鱼。

光雾中，那朵梅花依然灿烂地开着。更神奇的是，原先略微枯萎的那几片花瓣，居然恢复了生机，娇俏地舒展着。

“句芒你看，梅妖挺精神的嘛！”

“之前比较萎靡，在温泉里泡过之后才是现在这个样子。”

“这个温泉真的这么神奇呀。那，继续泡，泡久一些，梅妖能恢复形体吗？”

句芒认真想了想，摇摇头：“我猜不行。这些温泉应该是蕴含有充沛的灵气，所以能补充体力、修复伤口。但是光有灵气，只能维持梅妖的精魂不衰败，并不能让精魂长出灵体。”

“那怎么办呀……嗳，遇到穷奇兽之前，你是不是说，有办法让精魂自己重新长出形体来？”

句芒点点头：“嗯，我想到了仙草集里记载的不死草。”

上古时期，方外有一个叫高阳仙族的仙人部族。部族里有一对兄妹相爱，私定终身。部族长老发现这件事后，痛斥了这对兄妹，根据族规各打了五百仙棍，然后废去他们一身仙力，把他们流放到荒芜的崆峒山原野。

这对兄妹被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又失去了仙力，如何在那荒芜的野外生存？没多久，就相拥死去。

然而这对兄妹生前心善，曾经搭救过一只落难的凤凰雏鸟。雏鸟长大成为真正的神鸟，山间海外四处寻找这对兄妹报恩。最终找到的时候，这对兄妹已经化为白骨。

神鸟用自己的血栽培出一种仙草，把仙草覆盖在兄妹的尸骨上。

七年后，尸骨上重新长出血肉，这对兄妹重生了。

然而因为他们相拥而死，白骨混为一体无法分开，所以重生后的他们也依然合在一起，有两个头、两双手、两双腿，被称为蒙双氏。那种仙草，也由蒙双氏和他们的后代种植，代代相传。

“原来如此。所以，我们可以去找蒙双氏，求要仙草，救活梅妖？”

“嗯，我就是这么想的，”句芒抬头看天，天在峻峭的峡谷间被压成一条蓝色的玉带，“但是我们得先想办法出去。”

不远处，一只大鹰呼啦一声从树梢腾空而起，盘旋而上，越飞越远，越飞越高，渐渐成为一个黑点。

句芒和鱼鱼看着那只鹰，眼中尽是羡慕。

鱼鱼感慨地说：“要是梅妖还在就好了，直接带我们飞出去。要是我们能变成鸟儿就好了，也可以飞出去。现在看来，我们只能拉着峭壁上的藤蔓，一点一点爬上去了，不知道要爬多久呢。”

眼看着那个小黑点就要飞出峡谷，却突然凭空被反弹，像是撞上了一层透明的盖子，往峡谷里落下。

“这，这是怎么回事？那只鹰撞上了什么？”鱼鱼吃惊地问。

“平白无故被反弹……难道上面有结界？”句芒皱起了眉头。

“瘦瘦，你会飞，对吧？”鱼鱼戳戳小穷奇兽的脸颊，“你飞上去看看？”

瘦瘦不情愿地鼓起腮帮子，正要拒绝，却已经被鱼鱼一手甩到了半空中，只得扑腾着翅膀网上飞去。

瘦瘦年纪小，身体也不甚强健，飞一会儿歇一会儿，足足飞了两柱香时间才到顶。

它在顶上蹭了好一会儿，也像是碰到了一层透明盖子，再也飞不上去。磨蹭了一阵，瘦瘦有点不耐烦，卯足劲用力往外一冲，却像被一根无形的橡皮筋绑住了，非但没冲出去，还被反弹了回来。它顺势转身飞了回来，重新落在鱼鱼腿上，打着滚求摸摸。

“真的有结界？只能进，不能出？”鱼鱼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句芒凝重地点点头：“这可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