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后来这姑娘又怎样了?”九苞好奇的问道,回头看了一眼相柳,他的表情严肃,没有一点笑模样。
知非没有回头,继续讲了起来:“姑娘离开了家,自己在天地间闯荡,吃过亏、受过伤、杀过妖、流过浪,她能和最恶的妖喝酒,也能为了一只小兽屠了一座城邦,身边的缘分来来去去,只有她唯独冷了心肠。”
“那姐姐呢?和心爱的人过得幸福吗?”
九苞的话空荡荡的回响在寒潭上,知非没有回答,她的眼神看向前方,仿佛能穿透过对岸的群山,看到更远的地方。
九苞的问题,像炸雷一样在知非的心上爆炸开来。
是啊,当年姐姐和心爱的他过得算幸福吗?
知非的回忆一下子被打开了。
妖族天性奔放,无惧礼法教条,她和姐姐、弟弟不是同一个父亲,但有同一个母亲,从她们三个出生就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母亲天生要强,美艳绝伦又能力非凡,爱她的人从天上排到地下。
从知非有记忆开始,她就知道母亲没有时间照顾自己。所以,只有姐姐像母亲一样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
姐姐总替母亲说话,说母亲是爱她们的,也常说知非的脾气秉性和母亲最为相像。
母亲会按照她们不同的身体特性传授神力和功法,还会让她们自由自在、不受约束的在这偌大的北极天柜山中自由的成长。
虽然母亲天性爱好自由,可上天却要她身上多担了一份责任。
她总说,在这份责任面前,孩子也得靠边站。
所以,对于年幼时的知非来说,虽然母亲传授了自己五色神光这样天地间独有的神功,但她在知非认知里还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每每知非有任何需要时,只有姐姐在。
只有她会在知非生辰时为她煮碗面来庆祝;只有她会陪知非练习法术、武功;也只有姐姐会在她向母亲交功课,因为没达到要求被打时,悄悄地安慰她为她疗伤。
后来,母亲又有了身孕,回到山中和她们一同居住,没过多久弟弟出生了。
她和姐姐都很高兴,诺大的北极天柜山里终于又多了一个人。
她们俩一起照顾母亲和年幼的弟弟,但这种四口团圆的生活没过多久,在弟弟还在牙牙学语的时候,母亲就又要履行她的责任,去大荒内外斩妖除魔了。
可能就是因为她要常年打打杀杀,所以内心的戾气很重。那段时间知非甚至有些惧怕母亲回到北极天柜山,她害怕独自和母亲相处的任何时间,不敢直视母亲的双眼。
还好有姐姐一直在身边。只要她在的时候,知非就能正视母亲的视线,回答她的问话。
她一直努力练功,希望能像姐姐一样平等的和母亲对话,但是总是差那么一点点才能达到母亲的要求,知非只得更加没日没夜得努力去修炼。
她把整个北极天柜山当成了自己的道场,在不同的自然环境中练习着神光密术,母亲每次回来时都是冷眼看着,从不夸奖她,只会给她提出更高的要求。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弟弟渐渐长大了,出落得帅气逼人,虽然在知非和姐姐眼里他就是一个毛头小子,但按年岁他也是个大人,要有自己的居所了。
姐弟三人商量了一下,把北极天柜山好好的修整了一番。
母亲住的凤鸣阁是所有山头最大的院落,建在北极天柜山中最高的凤鸣山上,远远看去十分气派。虽名字中只是个“阁”字,但房屋结构就像是一座宫殿,左右各一排房屋院落,中间一座宏伟的议事厅。周围栽种了粗壮高大的神木和颇具灵性的花草植物。
姐姐陪着母亲居住在凤鸣阁中,知非和弟弟在朔方山和南交山上各盖了一个三进院。
知非选择住在南交山上,因为那里离母亲的凤鸣阁最远。
她以为自己和母亲之间会一直这样,没有什么亲密相处,有姐姐作为连接就够了。
直到有一次她无意间听见母亲和姐姐的对话,姐姐希望母亲对她温柔些。但母亲却说,她是最像自己的孩子,也是最有可能继承衣钵的孩子,要想能有一番作为,是一定要吃些苦头的。
知非第一次听到母亲评价自己,说自己像她,开心了一整天。
但是,她却在傍晚被母亲叫到寒潭边单独修炼神光密术。随着天空渐渐变暗,湖水被月光清冷的映照着,知非以为这只是又一次的汇报成绩,但没想到她却被母亲亲手打入了潭底。
那冰冷的潭水像是针扎一样紧紧刺痛着她全身娇嫩的肌肤,知非张大嘴想喊出来,却被寒彻透骨的潭水灌满了身体里。
她感觉周身越来越冷,也越来越痛,母亲打在她身上的这道的五彩神光,用了多少成功力她不知道,但能让知非浑身像散了架子一样的动弹不得,又疼痛难忍。
她慢慢的沉到了谷底,隐约看到湖面上有一个身影跳了进来,知非以为是姐姐来救自己了,嘴角慢慢地扬起,可她却发现是母亲冲她游了过来。
母亲面无表情的看着平躺在潭底的她,轻轻提起了她的衣领,带着她在潭底向前游去,知非任由母亲拽着,四肢随意摆动,像潭底飘动的水草。
只一小会儿的功夫,知非发现潭底居然有一个结节守护的石屋。母亲带她穿过结界来到石屋前推开门游了进去。
后来,知非才知道,原来母亲真的在三个孩子中选择她为自己的接班人,所以才会将她身上的筋脉全部震碎,带她进入了北极天柜山中最大的秘密。
那个潭底石室中藏有一块上古神器的碎片,这碎片中蕴涵了磅礴的神力,母亲这万把年来一直在替她的师傅寻找那些碎片的下落,并保管其一。
在石室中,母亲第一次柔和地和她讲了许多话,讲了这些年的不易和身上的使命,讲了选择她的原因和对她的期望。
知非傻傻的看着母亲,这样温柔、美丽的母亲她从未见过,她从未和母亲单独相处过这么长的时间,也从未听她和自己说过这么多的话。
知非心里非常激动,她甚至不怪母亲将自己弄的浑身瘫痪,她甚至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就这样和母亲一直呆在这里就好。
后来,母亲赐予了她一道神力,这神力来自母亲的师傅女娲大神,这神力让知非的身体重获新生,同时让她的修为一下子提升了到了元君的层级。
从这次潭底的交流后,知非和母亲的感情一下子亲近了不少,姐姐和弟弟都为她感到高兴,尤其是知道了她成为了母亲要培养的接班人后更是开心不已。
可是,这世上没有永远的幸福,也没有永远的快乐。知非如果知道从那次人间灯会后,她和姐姐的命运会开始像两个方向迈进,她是打死也不会央求姐姐带她去玩的。
如果她能知道,那男人的爱并不能让姐姐得以栖身,后来还会发生那些天怒人怨的事情,她是绝对不会丢下这个家独自远走异乡的。
只是,世间哪有如果,错过就过,一切都再也来不及......
九苞看着身边的仙女姐姐无言的对月饮酒,一口一口没有一丝停下来的迹象。她着急地回过头看看相柳,想让他来劝劝仙女姐姐。
可是,让九苞意外的是,相柳的脸上再无白天调笑她时的吊儿郎当,反倒是一副阴郁的表情。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仙女姐姐的后背,根本没有注意到九苞着急的表情。
就在这时船已驶到了岸边,仙女姐姐仿佛这才回过神来似的,她嫣然含笑的看着九苞,没有说话。
“那个,谢谢仙女姐姐送我,我先去朔方山了。”九苞赶忙从小舟上跳到岸边说道。
“你是想拿着百秋草和三珠回到朔方别院去对吗?想和精卫一起救悠野?”
仙女姐姐的声音悠扬婉转,但听到她话中内容的九苞心里却吓了一大跳: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看到九苞一下子身体僵硬的样子,仙女姐姐又笑了,她站起身说道:“你跟我走吧,他们现在应该在凤鸣阁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