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

将军府里是静悄悄的，芒种虽然说是早就回来了，却依旧是放心不下地站在门口那两个大灯笼之下等着二人回来。先是江祈之风风火火地驾着盈辉到了府门前。

“少将军回来了？”芒种迎上前去，“我们家小姐没有一起回来么？”

“什么？！”江祈之惊讶，“忆菡难道也进宫了？”

就在芒种想要回答的当口儿，孟霄驾着马车过来了，忆菡正打起帘子冲门口二人微笑，准备下车呢。小太监给忆菡送了灯后，忆菡找到了在宫门口等待的孟霄，是他送的忆菡出宫。

江祈之匆忙向孟霄致谢后，就上前去扶忆菡下车：“你怎么也进宫了？”

“担心你。”忆菡向孟霄施礼告退后，就任凭江祈之牵着自己的手往府里走去，“不过现在好啦，一切都解决了…总算是得到了最好的结果呢。”

“是啊…”江祈之就算是现在回想起刚才小太监来通知他李隽绎同意让自己不仅不用娶公主为妻，竟然还答应了为他和忆菡赐婚，还是无法平息内心的欣喜。也不管现在还是走在院子里，也不不顾芒种还在一旁看着，就一把把忆菡抱起，开始转圈圈，“今天的一天实在是太漫长了，漫长到折磨，漫长到惊心动魄！不过最后，还是能让我和你在一起，我真的是太高兴了！我高兴得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

好好走着路突然被凌空抱起的忆菡可是吓了一大跳，轻捶了他一下，不好意思地喊了一声：“哎呀。”

一旁的芒种也不忘低下头偷笑……

第二天下午，江祈之如约来到了御花园同李隽绎会面。

初夏，御花园的荷花池内已经是荷叶田田。碧绿的叶子铺满了水面，偶尔有几片叶子上承载着一颗晶莹而浑圆的露珠。清风吹过，荷叶轻轻晃动，满目望去就像是连天的绿色波浪一般。

李隽绎坐在一旁的石桌边喝茶，看到江祈之来了便招呼：“坐吧。特地准备了你喜欢的君山银针。”

“你怎么了？”刚刚落座的江祈之就发现李隽绎的不对劲，他神情憔悴，眼眸深陷，满眼血丝，完全不复往日的风姿。

“哦…还不就是为了那该死的蒙耶部落的事情给愁的，昨晚上一宿没睡好，头疼的毛病又犯了。”他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所以你还不快给朕想想对策？”

两人毕竟可以说是二十年的交情，昨天有再怎样的激烈争执，如今还是可以放一杯茶，若无其事地慢慢商讨其他正事。

江祈之叹气：“哎…那还真的是为难。你又不肯把霁月公主嫁过去，他们又得娶一个身份足够当王妃的…”

李隽绎望着那一池碧绿，目光悠远：“祈之啊…我知道你埋怨我为什么不把隽绮嫁过去，我也知道你为我当初受了母后的委屈而抱不平。可是正是因为她是母后的孩子，我才是更不能把她嫁往蛮夷…本来我即位，那些旧朝重臣就有一部分不满的。如今若是我如此对待母后的女儿，那些皇后一派的外戚重臣又是该怎样为难我呢…”

听到他自称“我”，江祈之不由得也心软了下来：“我知道你不容易…那当下就真的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

“出、征、蒙、耶！”江祈之干脆果决地丢出这四个字，“反正我们是肯定交不出一个身份足以给他们当王妃的女子过去的，早晚得撕破脸，那还不如干脆主动出击。”

李隽绎眉头紧紧皱着：“可是毕竟是人家主动来提亲……”

“呵……”江祈之一声冷笑，“这样的提亲，与其说是友善还不如说是挑衅。如果真的有心交好，又何必在我边境烧杀掳掠？而且小小一个蒙耶部落，在先帝时期不过是腆着脸来投降的角色，被先帝拒绝了还敢如此嚣张地来招惹我们，居然还敢要我们的公主下嫁过去，真是可笑！”

“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出征？”李隽绎抿了口茶，抬眼望向江祈之。

“求之不得。”江祈之笑得灿烂而自信，仿佛此刻已经有战场上的荣耀投射到他的身上了。

李隽绎继续道：“可是朕早上已经拟好了认忆菡为义妹，并且赐婚你二人的旨意了。如果此时你要出征蒙耶，是不是不太好……”

“这个你放心，我们家忆菡肯定会理解。”提起忆菡，江祈之心里都是甜蜜，“而且是因为我不肯娶公主，我们才得和蒙耶撕破脸的。现在呢，我和忆菡得到了美满姻缘，所以我们还是得负起责任的，对蒙耶这一仗，我是非打不可了，这是我娶到忆菡的代价。”

李隽绎哑然失笑，忍不住逗江祈之：“现在忆菡可是朕的义妹了啊，也算是公主了。要不朕把她嫁到蒙耶去？”

“别！”江祈之连忙回绝，“若是让蒙耶知道我们这里有个没出嫁的正牌公主不肯嫁出去，皇上给歪派了个义妹去，还是得难堪。索性还是让本将军去打一仗。这群家伙欺负我们边民那么久，这口恶气也该出出了。”

语毕两个人都大笑了一番……

“不过说真的啊。忆菡现在是朕的妹子，若是让朕知道你欺负她，准是饶不了你。”

“是是是。”江祈之的笑容久久没有退散。

“好了，事情也算是商量出了结果，你快回去吧。”李隽绎道。

待江祈之退下，李隽绎合上了茶碗盖子，对一旁的小太监道：“给朕传周全。”

没过多久，一个膀大腰圆，体型壮硕如铁塔的男子就站到了李隽绎面前：“末将周全，参见皇上。”

“平身吧。”李隽绎拿着折扇轻轻给自己扇着风，“你刚从北方回来，给朕说说，最近蒙耶部落是怎么个情况？若是我们现在攻打过去，能有几分胜算。”

“回皇上，蒙耶部落现在刚刚换了新的王，内部还很动荡而且军心涣散。来骚扰我们边境的都是也散兵游勇和不成气候的强盗土匪罢了。而且目前高璃国也在策划对蒙耶作战，若此时我们攻打过去，他们一定应接不暇，我军必当势如破竹！”周全回答得详细而充满自信。

李隽绎嘴角扬起微笑，优雅地摇晃着扇子：“如此甚好…这一阵，江少将军即将出征蒙耶，朕派你随从作战，全力协助江少将军。”

“是！”周全双手抱拳，声音沉稳有力，“末将告退！”

李隽绎侧过身，望向那一池碧绿的荷叶。自己终究还是只能放手了，即便是在御花园的池塘里栽满了荷花，却还是拥不住那朵九年前就开在自己心上的小小菡萏。若是江祈之真能如自己一般疼她、爱她那也便放心了……他、李隽绎——一定要守护他们两个安好。

对着这接天莲叶无释然微笑，他举起手里的折扇，眯着眼打量了一会儿这颗碧玉扇坠，最终还是解了下来：“小安子，把这颗扇坠交给礼部。一起算在到时候朕给江少将军和杨小姐的成亲贺礼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