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天确实是一个很优质的客户，培训回来之后，他之前提及的项目已基本谈妥。陆清尘和他一起去了解了下基本情况，就开始走签约流程。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依然是项目不断，其中还不乏规模不小的企业采购。陆清尘以品牌方的身份跟着他一个一个去跑客户，并根据项目需求搜集资料、制作PPT文件。

一来二去，两个人的相处也不再像以往那样客套拘谨。

在这个过程中，她见识到了夏云天超乎常人的业务拓展能力和项目落地能力，心中不由有些钦佩。这个男人身上似乎永远有一种拼搏的冲劲。

徐杰曾经对陆清尘说过，和客户吃饭这种事极为正常，而且有助于维护客勤关系。于是，她没再拒绝夏云天的邀请，赶到吃饭的时间就一起用个餐。

夏云天本身不是个多风趣的人，语言能力的爆发几乎只限于工作场合，所以两个人的对话基本都是关于工作。

陆清尘属于看人下菜，碰到比较严肃的人就规规矩矩，得遇狂放不羁之人则尽显洒脱随性，倒不是故意迎合，只是习惯使然。故此，夏云天面前，她是极为安静平和的。

她有时会觉得这样的性格有些精神分裂，后来则慢慢想开。不过就是不同心境下让自己愉快的处事方法而已，未伤自己，也未伤他人，又何苦做什么自我批判？

那天，夏云天有个项目把见面地点约在了正在建筑施工的大楼里。往里走的时候，碰到了横栏在面前的很高的台阶。夏云天先上去，随后转身向她伸出了手。

她迟疑了一下，这一系列动作似乎自然且合理，自己攀爬又难以上去。没来得及过多反应，她就把手递了过去。

夏云天握着她的手，很有力。

两只手接触的一瞬间陆清尘的脸有些微红，但是她低着头很快熬过了这波羞涩，她不确定夏云天是否看到了。

回程的车上，在即将经过高速收费口时，夏云天一边开车一边摸索着寻找车上的零钱。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他碰到了陆清尘的手，随即就收回了。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回到市中心时已经是傍晚，夏云天选了一家他们两个人之前去过的餐厅。

“咱们下车吃个饭，然后我送你回家。”

“今天不吃了，身体有些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不用，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

“那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已经到餐厅门口了，你去吃吧，我自己打车回去。”

“我送你。”

夏云天说着便调转车头开离了停车场。

换做之前，这样的晚餐定是轻松自然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的氛围让陆清尘觉得哪里都不对。

她担心是自己自作多情地多想了，又不想让夏云天觉得她像个十几岁未涉世的孩子一样扭扭捏捏，只能只字不提，尽量让一切看起来与往常无异。

之后的几天，夏云天又有联系她去跟进项目，她都一一找借口推掉了。

夏云天已经结婚了，虽然对他的家庭没有什么了解，但是和已婚人士保持距离，避免给自己带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肯定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搁置了夏云天的需求，陆清尘得以腾出大量时间。

她先是将近期没有产生订单的市区客户走访一遍，随即逐个联系问候了老客户帮忙介绍的人脉资源，最后打开手机导航软件一头扎进了下面的区县进行市场拓展。

有一天在一个县里和老板聊的很不错，对方热情，坚持要招待她。推脱不过，便去了。

三个人，三瓶白酒，陆清尘感觉脑袋有些发晕，身体重心不稳，但还是努力强撑着自己。

终于熬到饭局结束，对方出于关心询问她如何回去。

“我打车就好，不用担心，你们忙。”陆清尘脸上略带焦急神色，很客气地答复。

“那好，我们回公司了，你路上小心些。”

看着他们开车离开，陆清尘稍稍放下心来。

这个县的位置相对比较偏远，想回去市区除了坐长途客车就只能选择打车，做业务跑渠道的人总是想对外撑一下面子，好和这些做生意的老板们把地位拉的平等一些，然而远距离的打车费又着实难以消受。

陆清尘打开手机导航软件，查询回去的路线。打车的金额将近五百，长途大巴的金额三四十块，她几乎不需要纠结和选择。

当卸下有客户在场时的强撑，她的身体开始有些摇摆，脑袋里有一种飘飘然的虚空在不断地升腾、升腾，但是意识依然很清醒。

她走在人行路上，间或扶一下马路边那一颗颗坚挺的树木。

这时，夏云天打来电话。

“清尘，我这边有一个新的项目，真的需要支持一下……”

“夏总，我在县里，到市区不会早的。”没等他说完，陆清尘就打断了。

“你喝多了吗？”

虽然她尽力平稳自己的语调，并且觉得无懈可击，但还是被他听出来了。

“没事儿，我还好。”

她既不想让别人看到她为了工作、金钱努力时可怜的模样，也不想在工作时间对客户展露出自己的醉态与情绪。这些在她看来，都是不专业的表现，也是一个人工作能力的欠缺。

“这是去哪见客户了？”

这句话其实克制了很多的焦急，但是当时的陆清尘却只听出了压制出来的平稳与随意。

说完地址后，电话直接被挂断了。陆清尘没有在意，继续导航到了客运站，所幸饭店到客运站的距离并不远。

买票上车后，还没等发车，她就直接在座位上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再次接到了夏云天的电话。

“大巴上是吗？到哪了？”

“对，我也不清楚到哪了。”

此刻，如果她是清醒的，一定不会做出这样的回答。

之前的电话里夏云天并没有问她如何回家，可却将她猜的如此精准。

“你往外面望望，看有什么路标之类的。”

“哈哈，你不要搞笑了，都是小店，看多久我也认不出来位置的。”

这是真的，不是因为喝了酒，而是因为就算清醒的时候，她也是不辨方向、不认地址，走到哪里都依赖手机导航软件的。

“去问下司机。”

陆清尘不知道自己是被酒精搞晕了脑袋，还是没来得及对这强势的命令式语句做出思考。总之，她什么也没有反问，而是按照他说的问了司机地点并回复了未挂断的电话。

“下车，我还有3-5分钟到你那。”

陆清尘跌跌撞撞地下了车，晕晕乎乎地站在马路边，看着一辆车越驶越近，最终停在面前。

夏云天从车上冲下来，一把将她揽进怀里。

“从我第一眼在办公室看到你，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那么干净、那么单纯，我就没有办法克制自己想见你的冲动。我拼命联系不同的项目，希望能和你有更多的交集。我不想看你这样喝酒，不想看你这样努力，也不想看你这么独立……”

突然被抱进怀里的陆清尘呆住了，酒精带来的迷醉散去了大半。

人在喝多的时候，总是感情比较脆弱，这些句子传进陆清尘的耳朵，竟氤氲出一种不受控制的温暖在她心间激荡开来。

她似乎有些喜欢被这个男人冲动抱在怀里的感觉，胸口一股热气在往外喷涌，那么急切、那么炙热。

当自护的盔甲开始脱落时，她猛地意识到并且害怕了。

“疯了，你在做什么？他结婚了！”

她清醒过来，逼迫自己从嘴里挤出了冷冷的三个字。

“放……开……我！”

夏云天爆发的情感被这意想不到的三个字和冰冷的语气禁锢了，他缓缓放下自己的双臂，看着陆清尘的眼睛。

这双眼睛里除了冷漠还是冷漠，里面似乎有看不到底的黑暗在无限延展，他有些怔住了。这同他日常看到的那个温柔、客气、礼貌又阳光的女孩子差别实在太大。

“上车吧！”他愣了一会儿，失魂落魄地说。

车上，两个人沉默了很久。陆清尘眼角的余光瞥到夏云天几次望向自己，张了张嘴，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晚上吃什么？”夏云天还是忍不住打破了沉寂。

“不吃，送我回家。”

夏云天没有回话，送她进了小区。

“不过是酒精作祟罢了！想什么？”

“第一次见面时，不也握了手？握个手而已！”

“以后要学会适当拒绝，不能逢酒必喝了。”

电梯里，陆清尘再次开启了常规的自我安抚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