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透过窗户，看到半脸肿起来的下士带着4个人，开着巡逻车在院子里寻找我们。

“这下麻烦可大了。”我说了句丧气话，话刚说出口，我就意识到我的悲观主义又开始作祟了，凡事先想最坏的一面，已经成了我的条件反射，如果平常没人带头，越轨的事我都不敢做。

“怕啥，咱们都快走的人了，平常受这帮纠察的气已经够够的了，今天老子那一拳打的真爽，痛快。”欧阳浩说着，把拳头举到眼前转两下，自豪地欣赏着。

“欧阳确实不赖，关键时刻够意思。”大师兄竖起大拇指。

不一会，聂海航不再发抖，恢复精神，立刻问妍儿，没事吧。

“我没事，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的看门狗，真烦人。”妍儿一脸不满。

要说妍儿和聂海航一样，都是从小在部队大院长大的，那里的岗哨见到她都客客气气打招呼，态度比我们的岗哨好太多了。

但我们清楚，大门岗哨就是纠察，平日里纠察欺负学员可一点情面都不留。传闻中心校区的纠察跑步都穿着皮鞋练，我们想跑都跑不掉，他们还有巡逻车。

这次能跑掉，关键在于他们带着实弹，不敢随便离开岗亭，才给了我们逃离的时间。

“你看看那个纠察，半面脸都肿起来了。”不一会，巡逻车又转回来了，胡慧慧指着窗外对大伙说。

“瞧那狗熊样，下次他再敢欺负我家妍儿，我让他另一边也肿起来。”聂海航咬牙切齿，“嘿，我的烟都给捏碎了。”

“今晚我们咋离开呀？”江之琪小声问我。

“晚上我们换个门出，而且你们是老百姓，他们不会为难的。”我提出了解决的思路。

“对，别管那么多了，他们不会欺负我们的，咱们就好好期待茶话会吧。”牙牙搂着大师兄，刚才跑步喘气的红晕从脸颊退了下去，重新透着白嫩。

……

晚上，整个小红楼都点上了一闪一闪的小灯，俱乐部内装饰了气球、霓虹灯，打开了野战音响和投影仪用于K歌，所有的桌子围成一个圈，摆满了各种零食、水果、饮料，学员们带着自己的“家属”，许逸鹏带着妻子，一场告别茶话会开始了。

5分钟的开场视频，记录了我们军校四年的点点滴滴，从入学新训到综合演练，成长的印记一帧一帧重现在眼前——

一入学第一次食堂吃饭，所有人都是大光头，体能训练服短袖的下摆塞在短裤里，军袜提到了小腿肚子上，令我们这些刚来的地方青年极度震撼；

第一次长途拉练，从来没想过用女生的卫生巾当鞋垫，脚掌还会出来4个大水泡，一旁的兄弟竟然会像亲妈一样，用针捧着自己的脚挑破水泡；

谁能想到军校有一项训练课目是割草，要求整个花园的草低于5厘米，所有人趴在地上拿起镰刀，一干一天；

原来5公里并不算远，跑上20来分钟就到了，我们还有武装10公里，越野20公里，最后5公里变成了力量训练的开胃菜；

还有一群人提着皮包，摆臂走队列去上课；

还有，还有，太多了……

我看到不少人眼眶里打起了泪花，却大咧着嘴，笑也是，哭也是。

视频结束后，许逸鹏就带着妻子先离开了，会场也变得更加热闹而随意了。

咦，妍儿在胡慧慧旁边，可聂海航呢？

我小声问欧阳浩，“他去给大伙准备‘饮料’了。”欧阳浩对我挑挑眉毛，我会心一笑。不一会儿，果然看到聂海航抬着两个大箱子进来了。

“没事吧？”欧阳浩小声问。

“别说，我老远看到下午那个门岗还在巡逻找我们呢，就顺着小路溜回来了。”聂海航讲起来一脸兴奋，看来为了帮大家整点“饮料”，他没少下功夫。

一旁的妍儿笑眯眯地帮聂海航擦擦汗，看的我和欧阳浩羡慕不已。欧阳浩扭头看看胡慧慧，胡慧慧立刻领悟，娇滴滴地说：“哎呀，你又没出汗。”

旁边的人都捂嘴笑了起来。

江之琪拉拉我衣袖，挑挑眉毛，一脸轻薄地问我：“老牧，你要擦汗吗？”

又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茶话会很快进入了飙歌阶段，一首接着一首，欧阳浩拗不过胡慧慧劝说，也上台了。

“今天，我不能一个人唱，我要拉着我的兄弟们一起唱，”欧阳浩喊上我、聂海航和大师兄，“我们合唱一首‘兄弟抱一下’送给亲爱的战友们。”

台下掌声雷动。欧阳浩就是这么有煽动性，不过有人捧场，我也激动不已。

我们伴着前奏，相互搂着肩膀，微微左右摇摆，台下4个女孩子举起手和我们一个节奏晃动，相互对视，满心欢喜……

“班长，他们在这里！”

突然，伴随着一声呼唤，俱乐部的门被推开了。

那个肿着半边脸的下士，带着4名高大的义务兵出现在俱乐部，个个肩宽体厚，好像4座移动的大山，他们胸前别着执法记录仪，腰上挎着电棍，白手套，白钢盔，左臂的黄色“纠察”袖标分外显眼。

俱乐部里坐着的4个女生都张大了嘴，已经预示到了危机，一齐看向俱乐部中心的我们，并小声嘀咕着，情况不妙。

台上的伴奏还在响着，可我们4个人谁也唱不出声，一起盯着门口来者不善的5个人。

“麻烦你们4个人和我们出来一下。”下士强压着怒火尽量平和地说，脸上已经阴云密布了，随时都会电闪雷鸣。

“哪4个人？你们跑到队里来抓人有点太过分了吧。”台下有人看出情形，只是5个纠察，并没有其他的领导，便大起胆子开了口。

下士没有找到刚才说话的人，“我们在执法，其他无关的人最好不要自找麻烦。”恶狠狠的忠告反而激怒了所有人。

“这都是我们的兄弟，你不说清楚，谁都带不走。”距离门口较远的几个人也开始帮腔。

此时，野战音响已经息音，俱乐部里瞬间安静，形势异常焦灼。

面对百来号人，那5名纠察也不敢轻举妄动，甚至连俱乐部的门都不敢踏进来，后面的义务兵已经下意识用手扶了扶电棍，保持表情严肃。

这些细微的动作全被学员们看在眼里，短短1分钟的对峙，大家已经调整好了胡搅蛮缠甚至大打出手的准备，其他人虽然还不清楚事情的缘由是什么，但仅凭这几个纠察敢闯进来，不，应该是，送上门来，就不能轻易放过，学员们忍气吞声很久了。

刚来到中心校区时，我们还摸不清楚纠察的尺度，隔三差五就被纠察带走学条令，见到纠察赔笑脸说好话全没用，只要他认为你走队列讲话、队列摆臂高度不统一、胡子没刮干净、贝雷帽戴得丑……都要来纠你。

听说他们有纠察指标，每天几个纠察人数必须要完成，就开始捡软柿子捏，看我们刚刚搬过来，都是新人，就照死里折腾。最可气的是，被纠察折腾完，队里、大队、学院还要通报你，批评你，惩罚你。

“他们几个今天下午扰乱岗亭秩序，我们要把他们带走。”下士给出了理由，学员们开始琢磨对错，如果是自己人错了，受罚难免，大家形成了观望态势，但气势不肯弱下分毫。

“这个王八蛋今天竟敢欺负我女朋友，太猖狂了。”聂海航这一句添油加醋，煽动性极强。

军人的使命是守护，守护国家，守护老百姓，守护家人；可如果眼前的爱人都守护不住，那么建立在这之上所有的守护都是空中楼阁。看到聂海航的妍儿，楚楚动人地坐在一边，露出担惊受怕的神情，学员们也不自觉会想到自己的女朋友，如果岗哨敢欺负自己的女朋友，那说什么也不能放过。

“平常欺负我们就算了，连人家女朋友都不放过。”“一年就见一面，你们还要阻挠？”“瞧这几个兵一脸猥琐样。”“看看这是谁的地盘好吧。”“我们都毕业了，你们还敢来找事。”俱乐部里一人一句，慢慢煮沸了，越说大家越联想到自己，就越生气。

“关你什么事，我们找的是那4个人。”下士挥起电棍，指着离他最近的一个孙彪大吼一声，想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来来来，你们来抓我们吧，别动我兄弟。”欧阳浩这一声，想把纠察引进来，其他人立刻懂了他的心思。

被电棍指的孙彪本就不喜欢与人争执，便也摆出“有请”的姿势，“我怕你了，你去吧。”

纠察看到这突如其来的老实态度，也没多想，一起往里走，想着胸前有执法记录仪，谅我们也不敢怎样。

大师兄向门口几个人使了眼色，他们立刻领悟，狡黠的点点头，悄悄跟在纠察身后。

“你们想干啥？”纠察还没反应过来，已有5个人从背后拔下他们的执法记录仪，关机扔到一边了。

“兄弟们，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