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杭决定自己去看看,历时一个月他的境界已经完全稳定,继续在洞府中闭门造车也难有寸进,他打算出门走走,正好没人理会,他想要去多兰看看,他来执行之地之前告诉他,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去多兰看看,那里才是真正的人间。
他已经快有一个月没有离开居所,再出门的时候竟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本该虽然并不如何热闹,但终究是有不少人,今日却是冷冷清清,一个人都没有,他转头问一旁的舒学才道:“人都去哪里了?他们都搬出这座山谷了吗?”
“没有的,我过来的时候还见不少人都往外走去”
“所有的人都离去,看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吧”苏杭不自觉加快脚步,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本该战后伤患云集的空旷广场今日人满为患,但是没有任何一名伤患,各地试炼的人们在前交谈,而罪人们则是安静的站着方阵,鸦雀无声。
这样的场景下,苏杭两人的出现就显得特别的突兀,如同平静的湖水中投入一颗石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苏杭眼中,试炼者有意无意的簇拥着中间的一对男女,男子与苏杭一般年纪,身着绣着金线的白色读书人长袍,面容俊逸英朗,墨色长发随意的在脑后挽起,更是衬托出其人一股出尘的气质,本该眉间有一股乖戾的气息,一点朱砂之后,竟然恍若整个人竟是完美无瑕一般。
看到女子的那一刻苏杭竟然有些晃神,曾经她是自己的一个美好幻想,虽然现在面对她可以泰然处之了,但终是无法抹去那段懵懂的时光。眼前的猜猜不再如当初一般光彩照人,但那种不休边幅的美感竟然更加的吸引人,见到苏杭之后的猜猜笑了,那种尽释前嫌的笑。
苏俄熟见来人自己并不认识,而且不是罪人装束便打算不再理会,不想回头看到了猜猜的笑,不禁心笙动摇,但同时对这个相貌普通,但是带有一股读书人气质的少年多了些许怨念。
“我来整整一天了,也没见你这样笑过”苏俄熟有些不悦道。
猜猜回头,笑容对着苏俄熟,只是这次的笑容不再有内容,很完美的笑容,赏心悦目,只是没有任何的内容“遇到曾经的同窗,想起一些往事,所以礼貌的致意”
苏俄熟用余光看了苏杭一眼,眼中有防备,猜猜很美,男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喜欢美的,所以苏俄熟是有想法的,况且猜猜的家世显赫,无论是出于动物的本能还是利益至上的理性派,猜猜无疑都是良配,那么对于所有疑似竞争对手都天然抵触。
猜猜转过头去后,苏杭被几乎所有的人的目光看得不舒服,一个月过去,他已经快要忘记被人注视是什么样子了,虽然穿戴整齐,但是他有一种全身赤裸的感觉,他只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还没有来得及重新回到那处山谷,远处有仙音响起,有人来了,终究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苏杭想要看看是谁有那么大的排场。
远处人影还看不真切的时候,苏杭已经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就像是高处有人用一种俯视蝼蚁的眼神看着他,待看清模样的时候,他心中有一种强烈的危机感。
来人是擦苏械,脚踏彩云而来,并没有如何摄人的气势,仙音阵阵,竟然让人有了近道的感觉。
“这人好厉害!这样的天资应该是名满天下才对,但是他和传闻中的那些少年天才们都对不上号”舒学才惊叹道。
“我认识他,而且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我们快走!”苏杭心中有一种强烈的不安升起,自己就像是一条被驱赶的鱼,一头撞进了网中。
两人堪堪转身完成,背后一声爽朗的笑声响起。
“苏杭兄!许久不见,何故转头就走?”擦苏械言语亲切,还带着一丝欣喜,仿佛是见到了久违的老友一般。
苏杭本该跨出的脚再迈不出去了,他不想回头但不得不回头,虽然他与擦苏械有一些不愉快,但算不得仇,最重要的是现在他处在一个很尴尬的境地,他可以不理擦苏械,可是擦苏械来自古丽山,也许曾经不显,但今日起恐怕就有无数的人愿意为他做些什么,以结善缘。
“原来是擦苏械兄,我见远处仙音响起,以为是古丽山哪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天才子弟出巡,为了不自惭形秽慌忙躲避,不想却是慢待了擦苏械兄!”苏杭内心恨恨的鄙视着自己的虚伪。
“哈哈哈哪里话!我最近修为虽有精进,但是离天之骄子相差甚远,比如和苏俄熟兄就大有不如”擦苏械将苏杭引到苏俄熟面前道,动作言语自然,仿佛是为自己的一位好友介绍了另外一位称心如意的好友一般。
苏杭躬身,双手作揖,称了一声道兄,礼数齐全而认真,挑不出任何的毛病,既不疏远,也无一丝刻意的讨好。
苏俄熟虽然心中不悦,但苏杭的行为并没有多少可以指摘的地方,便也回了一礼,只是略微有些显得随意罢了。
“胡老弟,虽然苏杭兄看起来貌不惊人,但是二号院今年强势重开,并且不顾神都万千学子之念,只招了三人的事吧?”擦苏械嘴角含笑,明明说着半真半假的话,但是产生了让人深信不疑的气场,苏杭在他的脸上看到一种诡异的亲和力,那种自上而下的。
苏俄熟皱眉看着苏杭。
擦苏械点头道:“是的,苏杭兄就是二号院三杰其一,金家骄纵的两兄弟均是折在了他的手段之下,想来也不会比我们古丽山那些光芒万丈的天之骄子们差了去了”
擦苏械的话还没有说完,苏俄熟的脸色已经变得非常难看,擦苏械脸上瞬时便浮上了惶恐,那种真切的惶恐“兄弟,你为何脸色变得这么差,身体哪里不适了吗?”
苏杭心中的不安终于得到了证实,擦苏械精湛的表演在他的眼中变得异常的拙劣,娇气他自然不会放弃,他不想未来他自己后悔,就当这一切都是补偿罢了。
苏俄熟伸手止住了擦苏械的话道:“金氏兄弟与我相交莫逆,我与那金鳞更是八拜之交,所以麻烦尽量不要在我的面前提起他们”而后转头对着苏杭,他的表情诡异,似怨恨,更似迷茫,而后开口道:“所有人都道我骄纵,我本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我好歹分得清是非”
听到这里,擦苏械眉头轻皱,苏俄熟的表现出乎他的预料,在接触苏俄熟的时候,他非常认真的了解了苏俄熟的所有过往,易怒、蛮不讲理、好大喜功就是他的标签,偏偏他有一个同样蛮不讲理的老祖,而他是那个老人唯一可以释放慈祥的人,最重要的是,这少年还有天纵之资,于是苏俄熟成了那个他执行计划的完美人选,他不能亲自下手,手上染了不必要的鲜血,往后的履历将有一道跨不过去的污点,一切计划堪称完美,但是现在事态有些不受控制,他需要拨乱反正。
擦苏械还未开口,苏俄熟便又开口了,他现在不能打断,否者就有些太过刻意了,痕迹太过明显,总会留下话柄的,但是苏俄熟的话虽然与他的预想有一些出入,但是终究是回到了正轨上了。
“但我还是要些面皮的,若当初说着祸福同享的兄弟死去都不能有所表示的话,我难免会被人戳脊梁骨的,所以我们便来定一个生死局吧用这条命了解这件事,若我侥幸胜了,也算是有了交代,如我死了,也算是有了交代足下觉得如何?”
苏杭看着对方,心中惊涛骇浪,眼前男子虽然不甚讨喜,但是与之前骄纵的公子模样又相去甚远,最重要的是,苏杭在他眼中看到了对自己生死的漠视,甚至一丝欣喜,他有些看不懂,但总是不想要一些无畏的争斗,于是回道:“我可以拒绝吗?”
苏俄熟突然狂笑,张狂而不羁“你自然是可以拒绝的,可是我叫老祖自我记事起便对我说,我是他存在这世间唯一的理由了你不同意的话,我似乎便没有动手的理由了,只好拜托他老人家来打死你了你觉得如何?”
苏俄熟身体前倾,本该就比苏杭高出一头的身高形压迫感。
苏杭吐气,将胸中的一口浊气尽皆吐出,而后展颜一笑道:“我等你!”
“好!”苏俄熟转身离去,没有理会其他任何人,转身离去。
苏杭的十余年人生除了幼年时的无忧无虑外,尽是苦难,但是他只是经历了苦难,而苦难并没有给他开阔眼界,也没有给他经历过尔虞我诈,所以他对于最近的事情是越来越摸不清头脑了。
“舒学才你怎么看苏俄熟这个人?他给我的感觉又一种非常不舒服的失真感”明日便是他与苏俄熟定下的生死局的日子,他并没有任何取胜的把握,昨日在路上再次遇到了与猜猜同行的苏俄熟,似乎正在疯狂的追求,一旁的猜猜即便颇为不耐,但是他仍旧非常殷勤,待见到苏杭之后便又换上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苏杭与他擦肩而过,耳中有传音而来“好好活着,我此次在劫难逃,但我们终有再见之日的!”
苏杭诧异回头,苏俄熟仍旧围着猜猜献着殷勤,仿佛一切仿佛与他无关。
“正如他说的,他有许多办法可以弄死您!生死局本该他是胜券在握,可他却将日子定在明天,这已经离定下生死之约的时间有了这一个月,这一个月苏俄熟放浪形骸,纵情山水,还与人争斗,不遗余力出手,似乎总担心别人看不尽他的手段一般恕我冒昧,我觉得他的行为,就像是在寻死一般”舒学才皱着眉头,苏俄熟的战斗每一场他都有去看,如果他就那些手段,苏杭是有机会取巧胜下的。
苏杭站在洞府的门口,一眼看去,山谷的景很美,即便是现在已经快要入冬了,可是炎热的北疆之地,依然草木繁盛,鲜花依旧,仿若这里本该就是仙境一般,然而苏杭却没有心情于那些古丽山子弟一般融入到这副美景中去“这处山谷本该就是过来历练子弟的居所么?”
舒学才愣了一下,不知道苏杭为何会问起这个,苏杭思绪飘得太快,他有些跟不上,但是仍旧回道:“这里是之前罪徒们麻痹试炼弟子们专门建的地方罢了,投入使用不过一年有余”
苏杭回头看着舒学才,眼中没有任何情绪,舒学才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不知所措,慌忙避开他的目光,他并没有做错或者说错什么,他都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躲避,但他躲了。
趁着舒学才的这片刻失神,苏杭双手快速结印,舒学才背后有一方门户自虚空中显现。苏杭右手拍在他身上,门户变得真切,但是苏杭只是将舒学才拍出半步便受到一股巨大的阻力,再难寸进,舒学才此时也已经反应过来,本能的就要还手,但是却惊恐的发现他身体大部分地方都无法借用了,仿佛是有一道无形的锁链将他绑结实了。
苏杭有些不甘心,左手快速结印,右手借力再次一推,仍旧没有任何建树,而舒学才背后的门户却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见事不可为,苏杭便颓然的收回了手。
苏杭松手后,舒学才似乎被一股诡异的力量往回拉了一把,虚空中有锁链的声音响起。
刚刚苏杭使用的印法是之前多兰朵将他拍入深潭时的手法,虽然他当时是背对多兰朵的,但是当他来到水潭旁的时候,又诡异的进入到了旁观者的状态,所以他完整的临摹下了多兰朵的手法。
舒学才背后的门户彻底溃散开来,舒学才仿佛放下了巨大的包袱一般剧烈的喘息着,身体也终于可以控制自如了。
“你刚刚用的什么手段,明明在你的手上并不能感受到多么强大啊的力量,却为何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将我束缚”舒学才停下喘息两口后,似乎有想到什么,皱眉道:“那日擦苏械来的时候,当他看向我的时候,我也有这种被束缚的感觉,只是没有您亲自动手的这种真切感”
苏杭听到舒学才的话并没有太过惊讶,他曾经也在擦苏械身上感受到过差不多的能力,只是这个和多兰朵的印法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却不是他现在应该去探讨的事情了。
执行之地,伽蓝关内,夜,苏俄熟坐在为他分配的院子里,没有开灯,就这样坐在窗前,房内的一切都收拾的整整齐齐,井然有序。就这样呆呆的望着窗外,一动不动。过了许久,许是一个动作保持的有些久了,腿有些不舒服,他不自觉挪动了一下,而后叹了口气。
苏俄熟很聪慧,之前也确实是一个纨绔子堤,但是他觉得自己现在肯定不是,能够坐在这里等死的人怎么会是纨绔呢?
宠他爱他的老祖真的很强,这个世界有限的强者,不过由于年轻的时候脾气暴躁他在这个世界已经不能轻易的出手,每次出现在他的面前都是在现实与虚幻中沉浮。
他曾以为顶尖强者都是这样沉浮的,直到不久之前,老祖与他谈起,其实他也许并不是的对手,那个就站在现实的中的男人,真实而强大。
他想要去探究为什么,人生而幸福且聪慧,要么挥霍天赐的一切,要么以此为基去自由的追寻虚无缥缈的理想,苏俄熟是前者。
但是在那日他的所有依靠变得不再那么真实,如同他的老祖一般在沉浮而且他发现了自己的无助,似乎他除了死去便什么都做不了了。尘归尘,土归土固然是一种强烈的宿命感与悲壮,但他总是不愿的。
在后来擦苏械找上了他,当看到擦苏械的时候,他那强大而不可一世的先祖竟然在发抖,夹杂着兴奋与恐惧的颤抖。
“你是谁?”苏俄熟先祖问道。
擦苏械回头看着那个强大的老人,然后笑了,苏俄熟觉得他的笑容干净而纯粹,那一刻他觉得擦苏械如同一个救世主。
“我便是我,一个跳出枷锁的人”擦苏械回答了,但是在苏俄熟看来和没有回答一般,他以为擦苏械会介绍自己的名字和出处,但是却如同那些孩蓝一般打着不知所谓的机锋。
然而老人却似乎是听懂了他的话,然后彻底的沉沦在了虚幻中,不再冒头。
擦苏械见老人走了没有任何表情,反倒是回头与苏俄熟相谈甚欢。
是夜,苏俄熟再次见到老祖,以前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意气风发的老人,竟然变得萎靡,口中念叨着苏俄熟听不懂的话。
一声呼喊惊醒了老人,他如同初生的婴儿一般受到惊吓,而后颤抖,眼中竟然满是惊恐。
“祖爷爷您怎么了?”苏俄熟的声音颤抖,一如老人颤抖的身躯。
老人抬头看着苏俄熟,眼中满是怜悯,而后竟是不可抑制的痛哭出来。苏俄熟一时间手足无措,在他的记忆中,几乎无所不能的老祖如同迷途的少年一般痛哭,他比眼前的老人更加的无措。
无论怎样,老人曾经活过了漫长的岁月,他拥有的经历终究是可以让他快速的平定心境,止住情绪后他开口问苏俄熟道:“小斌子呀!你可曾认真的思考过我们活着的这个世界的真相吗?”
苏俄熟还不到二十的年纪让他没法快速的适应眼前的变化,所以他没有回答。
“呵呵我们这群老骨头,在越过神选之前意气风发,在成就到这个据说是顶点的境界时,更是为自己欢欣鼓舞,然后我们发现实力依然可以提升,但是却寻不到路了,最可怕的是随着实力的提升,我们身上出现了可怕的枷锁,将我们往虚无中拉扯,要让我们同这个世界同化,不过到这个境界后,我们可以挣扎罢了。”
苏俄熟在老祖的话语中终于平复了心情,他真的很聪明,在他老祖身边,见过许多。虽然纨绔,但并不蠢。
“老祖,您不是曾经说过曾经发现了另外一条出路吗?”
“你记忆倒是不错,你当时不过才几岁吧那时有几位大能说他们身体受到了一种莫名的牵引,仿佛是一种召唤,于是我们便结伴去寻找那条路,而后我们看到了终身难忘的一幕,我们绝对无法望其项背的几位大能被虚空中生成的锁链如同猪狗一般拉走,而锁链的另一端,只是握在一对年轻男女的手上”也许是那一幕实在太过震撼,老人说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那对男女很强吗?”苏俄熟不解。
“呵呵”老人笑容中满是苦涩“如果他们足够强大,我见到擦苏械的时候也就不会如此的激动了”
“此事与擦苏械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时锁链另一端的年轻人也是与你一般年纪,第三血石修为,却可以视我们为猪狗。不过因为他们身上没有如同我们一般的枷锁罢了,而擦苏械我同样在他身上感受不到这个枷锁我不确定他们对于我们的枷锁究竟到了哪一步,他那天对我笑的时候,我身上的枷锁竟然莫名的收紧,而后又召唤声自我丹田内响起”
“那我们只能任人宰割吗?那我们修道究竟是为了什么,倒是宁愿是一个普通人,沉沦于红尘中,懵懂的一世又一世无知方能无畏”苏俄熟情绪变得激动起来,有些难以自持。当他知道修道的最后归途的是魂归大地,反哺这个世界时便选择了去做一个纨绔,不能选择结果,至少要选择过程,但是现在发现结局是绝望之后,内心便只剩下了死志。
“事情还没有到完全绝望的地步,我们如果到了任人宰割的地步,擦苏械也不至于还保留着最基本的礼貌,他还是太嫩了,他接近你想必是有所求的,你可探索一下他能对枷锁影响到哪一步”老人眼中有火焰燃烧。
少年睁着失去焦距的双眼看着疼爱自己的老祖说了一声好。
老人对于自己唯一的后辈也并没有做过多的劝解,这种事情只能自己走出来,况且他自己都还没有走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