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待到苏杭醒来的时候,男主人已经出门去打猎了,女主人客气的招待他喝了一碗粥便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他惊讶的发现昨日同行的少女仍旧和女主人一起照顾着小孩,他有些不理解,婴儿虽然清秀,笑起来也甚是讨喜,但像少女这样寸步不离的倒是引发了他的好奇。
好奇心这种东西,就如同让人上瘾的毒药,只要不是圣人,而且你有,那么便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直到无法抑制住得时候,便喷涌而出,所以苏杭来到少女面前,低头看着昨日主人家赠送的一双洗得发白的灰色布鞋开口道:“你对这个小孩的感情似乎已经超越了用母性来解释的范畴,毕竟有一饭之恩,所以我想要听你的解释”
少女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一眼道:“对于眼前这人,我永远不会有母性,如果你愿意,我甚至更愿意在你面前表现母性哈哈哈”
苏杭现在的知识储备完全不能理解少女这句话,只能茫然的看着眼前明媚的少女,本该已经消失的熟悉感竟然在这一刻再次悄悄的蔓延上了心头。
“我们之前是认识的吧?”苏杭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少女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明显的愕然了一下,她不太能理解一个失忆的人的脑回路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她知道眼前的人失忆了,因为这一切本该都是来自于她的手段。
“这个问题不是应该问你自己吗?”
没有等到苏杭再有发问得机会,少女转身离去,一步一步,头上吊坠丝毫不摇,就这样离开村子。
一时间村子里便只有苏杭这样一个外人了,本该想要待一段时间的心,竟然莫名的淡了许多,但他总是不能像少女一般不告而辞,虽然飘逸,但并不合适。
苏杭前去辞行,没有成行,因为女主人希望可以等到男主人回来,而打猎一般最晚傍晚可回,既然只是多一夜的功夫,恰好也没有去处,便应承了下来。
这一等便是等到天都已经擦黑的时候,仍旧没有看到那个健硕的青年汉子,包括与他同行的三个同村猎人。
普通人在黑夜降临的时候,仍旧留在森林中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所以在黑色侵蚀大地的时候,进山讨生活的猎人都会回到家中,点亮一盏烛火,驱散黑暗和隐藏其中的恐怖。
新为人母的少妇在抱着嗷嗷待哺的婴儿在村口慌了神,对于黑暗中未知的恐惧和本该孱弱的身体让她与另外三家的亲属一般,除了张望和默默流泪竟然什么也做不了。
苏杭站在他们身后看着,盯着那个哭得已经失声,满脸涨红的婴儿,有一种内心深处被触动,那是一种叫做感同身受的东西。
他看着这群羸弱的人在苦苦的哀求着一群虽然比他们强大,但是仍旧无助的青壮年,有人受不了这种氛围打算冒死进山,最后还是被另一群人如同村口那群哭泣的人群一般羸弱的人拉住了,因为虽然心痛别人的遭遇,而且感同身受,但并没有人愿意去经历。
最后只有一个吃百家饭的孤儿站了出来,因为没有人拉他。
他就像是一个孤胆英雄一般,持着火把,走入到黑暗中,一抹亮光刺破黑暗的同时也刺痛了苏杭的心,他没有记忆,所以并不知道自己曾经是怎样的一个人,但是现在他打算做一个名义上的好人,所以他追了出去,没有火把,就这样一头钻进如墨汁一般浓稠的夜色中,如同飞蛾扑火一般。
守在村口的那群人自然不是瞎子,他们看到苏杭投入黑暗的时候,大家顿时松了一口气,即便是没有回来的那几人已经回天无力,但是那个刚刚投入黑暗的少年应该会活着回来吧。
村民封闭,所以对于一切超乎他们想象的事情,都定义成了神迹,如同赐福,所以他们认为苏杭这个苦行僧应该算是神仙之流了,比如说侵入黑暗竟然可以不用火把。
苏杭在黑暗中行走,他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在黑暗中有很好的视线,不过黑暗终究是黑暗,令人厌恶,所以他快步追赶上了先他一步踏入黑暗的少年。
不知道是否错觉,本该在少年身边浓稠到华不开的黑暗在他走近之后,竟然暗淡了许多。
一个没有记忆的少年和另一个自小孤苦的少年自然都不会是多话的人,但是两人共用一支火把,行走了约莫一里的山路竟然毫无交流。
这种沉默的压抑感让人喘不过气,两人行走得越深,黑暗愈是浓郁,就连每次呼吸,似乎都已经不再是空气,而是实质化的黑暗。
“这鬼天气!连一丝星光都没有!”年轻的猎人似乎终于是被这种压抑的气氛搞得有些难受,咒骂出声。
苏杭转过头来看了旁边的少年一眼,这个少年看上去比他还要小一些,瘦弱的身躯,在黑夜中轻轻发抖,连带着照明的火把都有些明灭不定“你似乎有些害怕,那为何还要孤身走入黑夜中呢?”苏杭问道。
少年听到苏杭的问话,停下了脚步,歪头想了想回道:“村里只有我一个人适合做这件事情,毕竟我死了,他们不会有什么伤心,也好像并没有失去什么谁让我是孤儿呢!”
似乎是为了加强自己的信心,少年将最后几个字加重了语气,但终究是有些难言声音中的颤抖。
苏杭有些诧异,这个回答似乎合情合理但实际上也完全是强词夺理。
“你其实还有你自己是在乎自己的,况且你看上去你内心对于这次涉险是恐惧的”
少年沉默了,也许他觉得苏杭说得对,无处反驳,便不再说话。
又是尴尬的沉默,不过这次打破沉默的速度比上次来得快了许多,黑暗中一双绿油油的眼睛无声无息的出现,反射着诡异的光芒。
这一双眼睛仿佛是某种信号一般,紧随其后便是数十双眼睛出现,晃得两人有些眼花,伴随着一些并不粗重的喘息声,如同是黑夜中有一只百目的恶魔一般。
“狼狼群!你是神仙,应该不怕这种东西吧?”少年也如同其他愚民一般,认为苏杭是神仙,因为他们没有人可以在虚空中胡乱的挥舞便可以召来白光。
苏杭震惊于自己在群狼环伺的情况下竟然可以保持平静,也许是丢失的记忆作祟,但是毕竟已经丢失,他现实除了保持平静似乎也做不了更多的事情“我不是神仙,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所以我们应该会葬身狼腹了对了,我叫苏杭,死之前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少年有些颓然的握着手中的火把,本该紧张的心更是坠入到了深渊,他想要放弃又有些不甘心“我我叫多慎,你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少年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他还很年轻。
终于是受不了这种等死的压抑,少年抽出了一直背负的一把长刀,冲向狼群,刀刃有些微卷,他的背影和之前执着火把冲进黑暗中一样的孤胆与单薄。
苏杭伸手想要阻止,他总是莫名的信奉苟延残喘,,但是发现有些来不及了,激动之下一步迈出,周围景色轮转,苏杭已经来到多慎身前,也来到了狼吻之下。
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对于这种危险,人们往往用本能去解决问题,苏杭的本能是抬起手挡在自己的胸脸之前,摆出一种难看的防御姿势,如同一只缩进壳里的王八。
更加难能可贵的是,竟然得到了相同的效果,圆满的防御,甚至犹有过之,因为扑上来的狼已经再也没有机会展现它们凶狠暴戾的一面,渗人的绿色瞳孔也已经永远的闭上,而后与食腐的生物与烂泥为伍,是的,它们已经永久的失去了生命。
虽然现在苏杭的模样真的非常的上不得台面,但是最后的结果看上去真的不亚于神迹,多慎本该慌乱疯狂的眼神在这一刻绽放出了无与伦比的神采,他刚刚收不住手了,所以一刀砍在也苏杭的后背。
苏杭自然是无碍的,甚至连那经历足够的时间摧残,本该应该腐朽在时间里的破烂衣衫仍旧是原来的模样,而那把伴随他许多时间的长刀本该微卷的刃口终于是放弃了自己最后一丝的坚强,卷缩着,不再有刀的风采。
狼是一种很聪明的动物,当它们发现眼前的猎物并不能轻易的猎取的时候,会放弃或者是跟随而后寻找一击致命的机会,但这次围困苏杭的群狼似乎比它们的同类要更加的固执与疯狂。
本该四周仿若萤火虫一般的莹莹绿光在见到同伴之后并没有退却,反倒是染上了一层红色,如同乱葬岗跳跃的鬼火。
苏杭在这一刻发现自己夜能视物在这一刻收到的影响,天地间的景物尽皆失去了踪迹,黑夜浓稠的恍若化作了实质遮挡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