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草慌慌张张地跑进云华院,神色前所未有地沉重,顾不上搭理荷香和莲儿的调笑,一溜烟跑进屋里。“不好了公主,奴婢刚刚听说东照国指名让您去和亲。”
十七交握的双手一紧,这件事终于还是发生了,公主她最终还是放弃了自己。
夏昭华不惊不怒,淡定得仿佛没有听清她的话,但问出的话又让碧草确认她听到了。“是怎么说的?”
碧草深吸了口气,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前朝过来的小太监说,东照国的皇子在大殿上提出让您去东照和亲,让念君公主去北陵和亲。整个大殿之上,除了煜王殿下站出来反对,所有的大臣都跪着求国主答应。”
“照你这样说,更该担心的是夏念君,不是我。”
“公主!”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她家公主还能笑得出来,她真是操碎了心,“这次您真的要上点心,虽说您深受国主和帝后的宠爱,但他们也不能与朝中所有的大臣作对,枉顾他们的意愿。”
“一切都还未有定数,现在就急于蹦跶未必是好事。退一步讲,就算和亲之事势在必行,我好歹也算是东君扬的救命恩人,过得也不会太差。我反而好奇,她这段时间跟北冰莹走得这么近,现在得知这个消息会是什么反应。你们说,她会不会有一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真想去看看啊,肯定很好玩。”
夏昭华此时也不过是苦中作乐,此事一出,她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但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愁眉苦脸,她不能增加她们的负担,自己的苦放在心里便好,脸上依然是一片明朗。
碧草伺候她好些年了,她虽然极力表现得若无其事,但她能感受到她心中的苦楚。“公主……您不开心可以不要笑。”
夏昭华收起笑脸,“我没有不开心,此事我早有心理准备。碧草,你出门之后就跟平常一样,该怎么说便怎么说,不要透露我事先知晓的事情。”
“奴婢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公主未回宫前想把奴婢放出宫,可是公主,您想都别想,奴婢这辈子跟定您了,不管您到哪儿,奴婢都跟着您一起。”碧草说着说着,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下来,她虽然是个奴婢,但从没被人吆五喝六地使唤过,在这吃人的宫里,她也过得如鱼得水,这一切都是公主带给她的,她没有什么可以报答她,只有一颗真心,想留在她身边好好伺候她。
“好啦好啦,你想跟,跟着便是。但今日之后可不能这么爱哭了,前路渺茫,我们一起走下去吧。”
相较于夏昭华的平静,夏念君得知消息之后踉踉跄跄地回房把自己关起来,疯了似的把屋内所有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北冰莹,你竟然过河拆桥,你这个恶妇、毒妇,你不得好死。我不会让你如意的,绝对不会!”
包括若红在内的所有宫女都只敢战战兢兢地远离风暴中心,就怕被迁怒,最后惹了一身伤。
“若红!”
房内传来一声压抑的怒吼,所有人浑身上下都抖了一抖,接着以同情的眼光看着若红。只见若红脸上依然带着笑意,对身边的下人说了一句,“你们都下去吧,该忙什么便忙什么,不该听不该看的事情,管好自己,免得惹祸上身。”等到原本聚集的人瞬间散开,她走到房门口,理了理衣着,轻轻地推开门进去。
“公主,您何必生气,您还有神将大人呢,只要神将大人一句话,国主定不会让您去和亲。”
夏念君一听这话,心思瞬间活络起来,若红说的没错,她可以去求占梧,他若是袖手旁观,她还可以求李恣。对付李恣那个傻瓜,她最拿手不过。
“对,你说的没错,我气糊涂了,一时没想到。”
若红给她沏了杯茶,小心地避开地上的锋利碎片,双手恭谨地捧到她面前,“都是北陵那个公主,您把她当盟友,她却反过来这样害您,您这才一时没想到。”
夏念君咬牙切齿地念着北冰莹的名字,又是狠狠咒骂了她一顿,在若红的安抚下,她渐渐平息了怒气,看着满地狼藉的屋子,淡淡地说,“让下人进来收拾吧,我们出宫一趟。”
“公主可是要去将军府?”
“不错,趁着父皇的诏令还没下,我要尽快解决人选的问题,否则等到圣旨一下,占大哥也救不了我了。”
“公主先别急,我为您稍微装扮一下,才能更有说服力啊。”
夏念君刚刚用力发泄了一顿,正是红光满面的时候,确实应该需要好好化个我见犹怜的妆容,摆上求人的姿态。
她平日的衣着多是清新淡雅,今日更是特意选了一身雪白的衣裳,连口脂也没有擦便急急忙忙出宫了。
东君扬跟随国主进了御书房,国主头疼地揉着眉间,随意指了一个位置,“东皇子,请坐。”
李公公轻手轻脚地为俩人上好了茶便低头退了出去,关上了御书房的门。
“东皇子在大殿之上提出的和亲条件太过于诱人,但朕想问,非昭华不可吗?”
东君扬点点头,“若国主找我来是为了更换和亲人选,那么要让国主失望了,若不是昭华公主,便没有和亲的必要。”
“你能告诉朕,为何是她?朕一直都听说昭华在外的名声不是太好,包括朕的臣子,都不止一次向朕抱怨昭华的骄纵之行。”
东君扬轻轻一笑,“旁人如何看待昭华公主本王并不在意,本王相信,如果昭华公主真像传言那般不堪,国主也不会如此疼爱吧。本王可以理解国主爱女护女之心,请国主放心,本王正是看到了昭华公主的好才起了怜香惜玉之心。况且昭华公主之于本王,还有救命之恩,本王定不会让她受了委屈。”
这是东君扬来夏京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自称本王,是以齐王的名义对一个父亲的保证。
男人的话能够信几分,国主自己心里有数,他也曾年轻过,也是过来人,年少时为之承诺的那个人早就在日夜交替中消磨得连影子都不剩。但他只是需要一个台阶,在他心里,没有任何东西能跟他的江山相比。
李公公站在御书房的门口,眼睛望向远处的天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小李子看见了,不解地问,“干爹,你怎么了?”
李公公摇着头,一言不发,这宫里越来越没人情味了,那个爱笑爱闹恣意鲜活的小姑娘也逃不开这个劫数。他还记得她刚生出来的时候,小小的一团,对着他笑,吐泡泡,长大了一点点,会揪着他的袖子,奶声奶气地喊“公公”,再后来,每次都会对着他笑,她是这冰冷皇宫里唯一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