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老一回谷一头扎进了药房,专心研制她的伤药。端到她眼前的药不管有多苦,她二话不说,闭着眼睛咽下去。
说也奇怪,她以前若是喝到如此苦涩的药汁能把五脏六腑翻腾一遍,直到把能吐的都吐完为止。现在嘛,她虽然依旧感到不适,却能顺利咽下去。果然人的心理作用是巨大的,她想要尽快好起来,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去做。
她喝完药闭着眼睡过去,迷迷糊糊地察觉到有人坐在旁边,她睁开眼,看见药老搭着她的脉,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她咬着舌尖,极力维持清醒,“师傅?”
看到她已醒,药老顿时舒展了眉眼,“怎么醒了?累了就多睡会儿。”
夏昭华缓了下,抿着嘴角问,“师傅,我的伤是不是治不好?”
药老板起脸,斥道,“胡说,有师傅在,没有治不好的伤。”
“那师傅为何在我喝的汤药中下了如此重的安神成分,每次都在我睡去之后才来把脉?”
药老无奈,他早料到瞒不了她多久。“小玖,师傅会治好你的。”
若是以前,她一定会点头肯定地说相信他,但这么多天过去了,她的身体没有一点儿起色,她心里充满着不安,也隐约意识到什么。
“师傅,小玖想听实话。小玖相信师傅一定能保住我的命,然后呢,我会以什么样的形式活着?是像这样长期卧躺着,还是能像以前那样活蹦乱跳?是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子,还是飞檐走壁身手依旧?”
药老不想回答她的问题,也回答不了,他只能摸着她的头,“师傅会尽力……”
“师傅!”夏昭华罕见地打断他的话,“我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你没必要瞒我。”
“小玖,师傅不是瞒你,而是你的伤过于复杂,不是单纯烧伤这么简单。你身上的烧伤已经愈合得差不多,关键是房梁砸下来的时候压迫到你的神经线,导致你身体的部分器官失去感知。我现在只能用药给你慢慢调理,最终能恢复到几成,师傅心里也没底。”
夏昭华的心深深地沉了下去,她可以不在意手上身上这些丑陋的疤痕,但让她从此以后像一个废人一样活在世上,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她闭上眼睛,压下眼底的湿润,带着浓浓的鼻音,“师傅,我困了。”
“安心睡吧,什么都不要想,有师傅在。师傅知道你的担心,你放心,师傅不会让你走到那一步的。”
眼前的老人为她操碎了心,短短几天而已,他苍老了许多,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她何至于再让他忧心。“师傅,尽人事听天命吧。”
接下来的几天,她正常吃饭,照常喝药,但再也没提出要外出透气,整个人安静沉默了下来,经常看着屋顶的方向,无神地发着呆。
阿药看着很担心,“小玖,我带你出去走走好不好?”
她摇摇头,“你去忙吧,我一会儿就睡了。”
阿药欲言又止,她想告诉她,今日的汤药里没添加安神的药草,但见她闭上了眼睛,最终是一脸担忧地轻轻带上门。
她在药草地里找到阿芍,半是苦恼半是担忧地说,“师兄,小玖像是变了一个人,眼里没有了光。”
“十七呢?”
“诶?”阿药愣了,她在说小玖,他问十七干嘛?但还是老实回答,“吃了睡,睡醒吃,这几日长大了一圈。”
“你把十七给她带去,她看到十七心情会好一点。”
“可是十七还不懂事,万一挠到她怎么办?”
“十七很有灵性,对她也很亲近,不会伤到她的。”
“嗯,”阿药点点头,提着裙摆小跑着离开,“我这就去把十七送过去。”
她抱着十七,扣响了房门,轻声问,“小玖,睡了吗?”
夏昭华的眼神这才动了动,应声说,“没有,进来吧。”
阿药轻轻推门而进,把十七放到她床上,“十七想你了,闹得上蹿下跳,我就把它带来了。”
夏昭华看到十七,眼里恢复了些温情。她伸手揉着它的小脑袋,“小家伙长得挺快,几天不见,圆润了许多。”
十七的小脑袋往她手上蹭了蹭,顶着圆滚滚的小屁股直往她怀里拱,把阿药看得心惊肉跳,连忙上手制止,“哎哟我的小祖宗,小心小玖的伤。”
夏昭华笑她的大惊小怪,“无妨,它能有多大力气啊,再说,我也感觉不到。”
阿药见她心情好上许多,眼里不再只剩下漠然,她终于舒了口气。“小玖,十七就先放在你这里。等到喂食的时辰,我再来抱它。”
“嗯,你去忙吧。”
阿药出去之后,在门外站了许久,确认一人一狐相处融洽,没有任何问题后才抬脚离开。
阿药来到药房,药老一个人在大冬天里忙出一身汗,她坐在门槛上,双手托着腮,安安静静地等他忙完。
“师傅,小玖的药引是什么?这么多天了,她的伤一点起色也没有,她也变得不爱说话。师傅,看她这个样子,我心里像堵了块石头,难受极了。”
“她的药引子便是那只冰狐的血。”
“冰狐?”她疑惑不解。
“不错,那只小狐狸便是让无数江湖人趋之若鹜的冰狐,它的血入药之后能够助人打通筋脉,提升功力。小家伙的母亲便是被人围攻,精疲力竭而亡。我找到它时,它身上已再也流不出血,幸好还有一只小的,带回来养一段时间便可以了。”
阿药满脸震惊地问,“师傅,你要杀掉十七?那小玖……小玖会伤心的。”
药老拍了一下她的头,“你想什么呢?我是让你把它养好,到时放血的时候它才不会太虚弱。”
阿药拍拍胸口,“师傅,你吓死我了。你放心,十七的伙食就包在我身上,从现在起,我每顿都给它加量,保证把它养得白白胖胖的。可是师傅,有了十七的血就能治好小玖吗?”
药老的神情变得异常忧伤,许久都没有说话。
“师傅,你怎么了?我们已经有治好小玖的办法,你为什么看起来还这么不开心?”
“没什么。”
芍药谷的年过得很寒酸,没有烟花炮竹,没有长街彩灯,只有门上面孤零零地贴着一张倒福。
阿药下厨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夏昭华强打起精神与他们坐在一起吃这顿年夜饭,刚吃没两口便没了胃口。好歹是除夕夜,她不好让人带着她提前离席,只是抱着十七坐在一旁发呆。
阿药夹了一个鸡腿放在她碗里,“小玖,你吃的太少了,多吃一点。”
夏昭华坐在轮椅上,呆呆地无意识地顺着十七的毛,对她的话一点反应也没有。
药老身手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小玖?”
她抬起头,迷茫地看着他,“嗯?”
药老心中一痛,现在的她与先前的她判若两人,不再鲜活有生气,现在的她更像是一具死气沉沉的木偶,没有一点波澜。
药老定下了决心,“师傅想过了,等过了这个年,师傅就为你疗伤。”
她歪着头,迷惑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