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出来的结果令夏煜衡震惊，他万万没想到，那位居然会对他和小玖动手。他一直认为，不管帝王之心有多狠，虎毒尚且不食子，偶尔的训斥和责罚他也没放心上，退一万步讲，他还是他儿子啊，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恨他狠到想要他的命。

自从知道叶华就是小玖，他马上让人搜集了所有关于叶华的资料。这些资料详细描述了她这三年来干的桩桩件件大事，但资料里丝毫没有提及占梧这个人。他有些疑惑，按理说，占梧陪了她三年，他手下的人不可能连一点苗头都查不出来。不过他转眼又释怀了，占梧这个人深不可测，他能从世人眼中消失三年，岂能让人随意查到。

他一脸沉痛地面对夏昭华，不敢想象她当初知道要杀她的人是她敬爱的父亲时是怎样的心情。她和他不一样，他从小对他没感情，他对他动手，他反击便是。但她不同，她真正把他当做父亲。

“小玖，你早就知道他要杀你？”

夏昭华沉默了片刻，低低地“嗯”了一声。

“你……小玖，你……你还有五哥哥……”

夏昭华这才反应过来他是想要安慰她，不由得笑了出来，“五哥哥，我不伤心，我虽不知道他想杀叶华的目的，不过他若知道我就是叶华，我相信他不会对我下杀手的。”

“你就这么相信他？”

“嗯，我相信我们之间十四年的父女亲情，他不会杀我。”

“你别忘了，他首先是一个国主，之后才是你的父亲。历任国主，哪一个不是心狠手辣，手足亲情对他们来说算得了什么。”

夏昭华已经远离朝堂太久了，她不知道她的父亲变成了什么样子，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儿子。

“五哥哥，他……什么时候开始对你动手？”

“两年前吧，一开始他便对我的所作所为不满，时常加以训斥，后来我变本加厉，朝堂上也有了为我说话的大臣，他渐渐地奈何不了我，便只能暗中动手。”

经此一事，夏昭华下定了决心，“五哥哥，我们回夏京吧。我想去见见他，想亲口问问他，想要找他讨要一个解释。”

夏煜衡没有想象中的惊喜，反而对她摇摇头，“无需如此，时日到了，我会帮你问他。你随占梧走吧，回你的芍药谷，开开心心地过日子，不要再掺和这些糟心的事了。”

“五哥哥，我不知道便罢，我既已知道了，就算离开了也不安心，还不如随你回一趟京。你将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都告知于我，不要瞒我。若是……若是……我自有决断。”

夏煜衡见她主意已定，无奈地叹了口气，依照她的要求尊重她的决定。他把一摞一摞的资料放在书桌上对她说，“这三年来他做了不少事，几乎都在这儿了，回京之事不急，你慢慢看。”

“嗯，五哥哥你去忙别的吧，这些放着我自己看就成。”

夏煜衡和占梧坐在院中饮酒，正对着的书房中偶尔灯火摇曳，映衬出她纤细的影子。

“我从没想过此生还能与她相见，占梧兄，我敬你一杯，多亏了这些年你对她的照顾，让我今日还能见到如此健康鲜活的小玖。”

占梧与他碰了杯，但心情不太美好，“就算没有我，她今日也同样可以这样好。”

夏煜衡哈哈一笑，“占梧兄，你过谦了，如果没有你，她过得也许不糟，但绝对没有今天的样子。她从小在皇宫长大，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不知江湖险恶，不懂战场凶险，怕不知要遭多少罪。”

占梧低头苦笑，“你低估她了，没有什么是她不能应付的。”

夏煜衡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表示理解，“我知道你对她的感情，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你现在看她什么都是好的，我这个当哥哥的感到很欣慰。不过我从小看着她长大，她就是一个爱哭爱闹的小姑娘，喜欢在外人面前假装坚强。”

“我从小立誓长大后必护着她，却是半点没做到，我和老三这两个当哥哥的反而受她的庇护多些。当我在火场中看到她的尸体时，我觉得天都崩了。但你看她多狠心，给我留了这么多未了的心愿让我为她完成，真是一个坏女孩。”

“你不知道我在客栈见到她时是什么样的心情，那种狂喜、不敢置信、失而复得……太多太多的情绪瞬间涌入，把我的脑子炸的噼里啪啦响。我平生第一次感谢老天爷，把她送还到我身边。”

“夜深人静时，我不止一次地想，只要能让她回来，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我的性命，可梦醒之后总是落空。所以我疯了，我在府中收集了她各种各样的影子，可我越看着她们就越想她，越想她便越疯狂地收集，就这样不停地恶性循环。”

“幸好她回来了，让我重新感受到活着的滋味，否则我的下半辈子只会在疯狂和残暴中度过。也许此间事了，便会追寻她的脚步而去。”

夏煜衡边喝着酒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他心里的苦，他现在完全把占梧当成妹夫，自己人，他觉得他能懂他的心。

占梧确实感同身受，在他寻找夏昭华的那三年，也曾一度尝过疯狂与崩溃的滋味，若不是心中坚信她还活在世上，那么长的路，他恐怕走不下去。他们都应该感激上苍，让他们重拾爱的机会。

“如果可以，我不想她再踏入夏京的泥潭，会受伤的。”最后那四个字占梧的声音放得很低很低，夏煜衡只能听见他喃喃自语，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无论过去多久，她心中永远放不下我，放不下她三哥，也放不下高堂之上的那个人。深宫内苑皆是薄情寡性之人，唯独她是个例外，重情重义、善良悯人，完全不像一个深宫里长大的公主。”

“她，很好。”好到连他都被吸引，入了心，入了髓，再也割舍不掉，只愿用一生来宠。

“是啊，我们都看到了她的好，所以极尽全力地顺着她，费尽心思想要宠着她。世人都说她骄纵蛮横，可你看她，身上可有一丝半点骄纵的影子？不错，该惹的麻烦她一个没少惹，但那些真的是她主动去招惹的？深宫之中不过是自卫而已。包括她创立德善堂，只是单纯地想让无家可归的孩子能有一口饭吃，有一间屋子可以遮风挡雨。是我辜负了她的初衷，把德善堂当成培养手下的私有物，呵，自愧不如啊。”

“如此也好，他们总要有出路，德善堂不能庇护他们一辈子。”

“是了，小玖也是这样安慰我。”

“喝酒！”

“来，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