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倾城咬了咬唇，又不说话了，而是抬头认真地看着李长青。

李长青见小王妃用一双湿漉漉的，小鹿一般的眸子认真地看着他，一下子竟觉天下的日月星河都在这双不染尘埃的眼睛里。不同于婉侧妃的妩媚多情，而是一种纯粹的美，仿佛雪泥鸿爪一般，就这样刻进了他心里。

“今日……你遇见了侧妃？”想了想，李长青还是打算挑明了说。贾婉是他少年时的梦，亦是两情相悦非卿不娶的女子。

婉儿很少求他些什么，今日却梨花带雨地问他，是不是她做了什么惹王妃不高兴的事情。他最爱的女子就那么卑微地伏在地上，惹得他心都碎了，今天这件事，他是一定要弄清楚的。

只见眼前的女子原本清澈的眼眸里覆上了一层惊惧，单薄的身体有些颤抖。他忽然有些不忍心。

“是的王爷，妾身在后花园的凉亭里偶遇了侧妃娘娘。”

“那侧妃她……”

“王……王爷，您一定是听说了凉亭里的事吧。”

“嗯。”李长青没有否认，面色深沉地看着她。然而，苏倾城头低得更狠了。

“王爷恕罪。妾身知道，当时不该不理侧妃，但是……妾身实在是惶恐，当时不知道该怎样和侧妃说话，一时慌张，就……”

李长青万万没想到他的王妃不理受宠的侧妃竟然是因为“惶恐”？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说你惶恐，是因为害怕侧妃？”

苏倾城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李长青一眼，才嗫嚅道：“……是。”

李长青叹了口气，“是我忽略了你。当日你我大婚，朝廷派了任务给我，没能赶回来。这三个月……到底是我思虑不周了。”

“不是王爷的错。”苏倾城忽然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

“今天是妾身第一次见侧妃，侧妃如牡丹花一般明艳美丽，还是尚书府的嫡出大小姐。妾身知道自己是孤女，莫名其妙地占了您的王妃之位，已是心中有愧。侧妃那么好的人，管理着王府大小事务，又是您最在意的女子……所以……侧妃跟妾身行礼，还叫妾身姐姐，妾身……惶恐。”

原来是这样。的确说得通。两个境遇天差地别的女子，偏偏最耀眼的那个做了侧室，默默无闻的反而成了正妃。但是既然已经成了定局，一人不甘心，一人惶恐不安也是难免的。

“本王不是要责怪你，别怕。”李长青并不想吓到面前的姑娘，看着她身上浆洗得有些暗淡的衣裙，皱了皱眉。

这时已是傍晚，李长青身边的小厮进来问是否要用晚膳。苏倾城闻言立刻起身行礼：“王爷不怪妾身就好，下次妾身定会注意，不会再这样了。”

“那妾身就不打搅您用膳，先退下了。”

“天都黑了，你现在回去还不知何时能吃上饭，不若就留下陪本王一起用吧。”

苏倾城抬眸，眼中闪过不可置信的惊喜。“真的可以吗？”

如她所愿。终于能吃顿像样的饭了，不枉她折腾了一整天！

“嗯，来吧。”

王府就是王府。不出一盏茶的时间，晚膳就摆了上来。苏倾城大致一看，足足有十来道菜，用精致的碟子盛着，皆是色香味俱全。这让一整天基本没有正经吃什么东西的苏倾城悄悄咽了一口唾液。

李长青率先坐下，苏倾城便也顺势坐在他的下首。

“王妃可以叫你的丫鬟来伺候。”

“这……不用了，王爷，我自己可以的。”苏倾城装作很为难的样子。

“无妨。”李长青给身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让他出去叫沉香进来。

“别……王爷，我的婢女她，她今日脸上受了伤，恐怕会污了您的眼睛。”

“无妨。”

……

当沉香顶着半边脸肿起来的巴掌印站在他面前时，李长青才明白为什么苏倾城那么抗拒。

难道眼前这个小白兔一般的王妃，私下里是个苛待婢女的人？那她又为什么要带这个婢女来他的院子？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李长青皱眉，有些看不懂自己这个王妃。“王妃为何不带一个面容无碍的丫鬟。”

苏倾城忍着馋虫搁下筷子，认真回答“回王爷的话，沉香是妾身唯一的丫鬟。今日这般，当真是失礼了。沉香早上去给妾身取早饭，言语失当，冲撞了别人，回来时就成了这样。”

“一个王妃身边只有一个丫鬟？王府里只有三个主子，王妃身边的丫鬟是受了谁谁的一巴掌？若是及时上过了药，也不会到现在为止脸肿成这样。”李长青满腹疑问，她在王府里究竟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他并没有问出口。

一顿晚膳吃下来，两个人都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食不言寝不语，吃相极为优雅矜贵。

李长青放下筷子时，苏倾城刚刚把一块糖醋里脊放进口中，见他放了筷子，也紧跟着放了下来，两口并做一口草草嚼了那块里脊就往下咽。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旁的沉香简直没眼看刚刚大口吃肉的人，那真是她们家王妃？

李长青见她这副样子，竟有些可爱。知道她定是没有吃饱，又碍于情面，不好意思再动筷子。他摇摇头，又拿起筷子，装作继续吃饭。

果然，小王妃也跟着拿起了筷子，赶紧给自己夹了块鱼肉……

苏倾城知道，过了今天，最迟明天中午，关于她生活的一切，都会放在文亲王殿下的案头。而这，不过是一个开始！

贾婉，侧妃？我既然已经毁了你的姻缘，你若拦了我的路，我就只能再毁了你了。

苏倾城看着眼前这张肖似慕容珏的脸，已然有些恍惚。无论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沈慎之，还是这个传闻里叱咤朝堂的文王，他们都多少带了她夫君的影子，但是她无论何时都清醒地知道，他们不是他。

她爱的是那个人的灵魂，可当他的灵魂破碎分裂，哪一个碎片都不能称之为他，更不能代替他。

终有一天，她云绮，能够堂堂正正地握着那个男人的手，受天下人膜拜，共赏江山。

只要慕容珏能醒，她不介意用卑劣的手段，不介意双手染上鲜血。而这又何尝不是一个机会，让她细细勘透他每一个侧面。

文王李长青，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