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之交，天气还是如下来火一般的热。而树荫下的两人却惬意得很。

竹叶茶本就清新，过了一遍冰的茶水入口温凉，喝着极为舒适。苏倾城托着脑袋，目光飘忽地看着李长青。只觉得这位皇室贵胄，通身都是优雅贵气，却分外平和，并不逼人。

这张脸，有九分像慕容珏。

一个是东宫太子，一个是少年亲王。她不知道接下来还会拥有什么样的身份，那个他，还会不会与慕容珏面貌相似。

但是无疑，眼前的李长青，应当是与慕容珏相似度最高的了。一样的高贵，一样的文武双全，也是一样会在她面前收敛威仪。

“怎么这样看着本王？”李长青打断了她的思绪，苏倾城终于微微回过神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在太后娘娘的寿宴上，他们说王爷善音律，不仅箫吹得好，古琴更是天下一绝——要是能有幸听一次就好了。”

说完又无所谓地笑笑，“您与婉侧妃琴瑟和鸣，下次王爷抚琴的时候，能否让倾城去听？若能闻此天籁，便是今后耳目不明，也是值得的。”

李长青听到苏倾城说，想听他抚琴，本来是极高兴的。可是她又偏偏把自己和贾婉绑在一起，还说什么琴瑟和鸣——

原本正好的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刚刚他还将她视作自己真正的妻子，现在她又提醒他，贾婉才是他琴瑟和鸣的人，难道她就真的可以，坐在王妃的位置上置身事外？

好一个不争不抢的苏倾城！

“你若想听，本王随时可以弹奏。难不成你我夫妻之间，听个琴还需借侧妃的光！”

苏倾城登时激动地睁大了眼：“真的可以吗？您等一下，我这就把琴拿出来。”

起身走了两步后又觉得不妥当：“不对不对，应该让人去把您的琴抱过来，我这里的琴太粗陋，影响发挥。”

她又走回来：“也不行，要是下人把琴弄坏了怎么办，还是我随您去琴那里！”

这下子李长青倒没了脾气，一时间哭笑不得。

怨不得苏倾城这个活了几辈子的人，还为这等小事激动得语无伦次。慕容珏便是抚琴的高手，可她当时活得浑浑噩噩，哪里关注过这个。

曾经也是在宫宴上，慕容珏一身太子袍服，却将古琴弹奏出三分风流，七分激昂。天籁琴音，绕梁三日，一曲成名天下知。

现在静下心来想一想，竟是白白错过了许多。当她终于愿意听他的琴曲时，他却被她弄丢了。

李长青清咳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王妃这么急？”

苏倾城这才发现，人家正主还没发话呢，顿时尴尬：“抱歉，是，是妾身过于激动了。您什么时候想弹了，妾身随叫随到！”

“王妃可还会什么旁的乐器？若是能合奏一曲，也是个妙事。”

苏倾城一囧，上辈子偷偷学了琵琶，可那是教坊里才见的乐器，声音缠绵入骨，贵族家的女孩子根本不被允许去学的。

她不过无意间听到了琵琶的声音，便深深着迷，就私下里找师傅教了一点，其余的都是自己摸索来的。

古琴，箜篌，箫，这才是贵族女子应当会的东西。

她很想告诉他，琵琶的音色和古琴合奏也是极美的。可是她说不出口。

“妾身，妾身只会古琴。然后懂一点鼓，不过是舞蹈上用的。”

李长青略一思索，便邀请道：“今日本王沐休，左右也没什么事情要做，也的确很久没有碰琴了。不如去青松苑，抚琴给你听。”

“真的吗？太好了！”

苏倾城没有带婢女，李长青也没让阿吉跟着。

青松苑里有一个专门的音室，是李长青平日里存放乐器、谱琴奏乐的地方。上有牌匾，题字“神乐”。

“这屋子没有书房那么宽敞，平日里也少有打扫，王妃便将就一下。”

“无妨的，乐器都是娇贵的东西，让婢女们进来洒扫的话，难免会让木头受潮，琴弦也会变音的。”

李长青笑着看着她：“是这样，原来王妃还是懂琴爱琴之人。这里都是由本王亲自打扫，从不假手于人。”

甫一推开门，一股木料的清淡气息就扑面而来，并没有苏倾城所意料中的灰尘。反倒觉得十分雅致。

“这间屋子，本王专门请工匠改造过，四面都是隔音的材料，奏乐时屋子里也不会有太大的回音。”

苏倾城有些不明白：“王爷，您是王府到主人，在自己府上弹琴吹箫，还要隔音吗？”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王府前院住着些门客，总不好打扰别人的生活。”

“王爷以己度人，倾城佩服。不过若是让妾身来说，恐怕吧不得有这样的声音传过来呢，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

“其实偶尔得空，本王也会把琴带去府里的湖心亭，着实附庸风雅。”

“呀，这是——”忽然，墙上一个外形极为熟悉的乐器，撞进苏倾城的眼底，赫然是一把琵琶！

怎么可能，这种风尘教坊里的乐器，为何会出现在王府这样的地方？

苏倾城甚至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哦，你说那个呀。王妃没见过也是正常，这是琵琶，多是——”他的目光有些暗淡，“多是教坊歌姬所用。”

就算她是被家族，被贵族遗弃的女儿，也一定不会知道这种东西吧。

“妾身可以拿下来看看吗？”那是一个上了些年头的凤头琵琶，却似乎是主人很珍爱的东西，纤尘不染，弦也是新换上去的。

“嗯，当然可以，小心些，莫伤了你。”

尽管听到对方语气里有些犹豫，苏倾城还是将凤头琵琶取了下来。

本以为她只是单纯好奇，拿下来看看而已。谁知苏倾城直接找了一个绣凳坐下，怀抱琵琶，正是一个极为标准的弹奏姿势！

她轻轻弹拨了几下，发现所有的弦都是完好的，音也调过，便轻拢慢捻抹复挑起来。

“你，你会弹琵琶？”李长青震惊了，他从未听说过京城里有谁家小姐是会弹奏琵琶的！

它是低贱的，是沦落风尘的，是为士大夫们所不耻的靡靡之音。

苏倾城低头：“抱歉王爷，刚刚妾身骗了您。除了古琴，琵琶，我也会。幼时偶然听到了琵笆的声音，惊为仙乐，便偷着学过。”

“你可知，这里为何会有琵琶？”

“应当是王爷挚爱之人留下的。”对这个乐器，她再熟悉不过，男子并不适合弹奏。

心里隐约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是，这是我母亲留下的。”

不是母妃，是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