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生的娃娃还吮着手指在那个强有力的怀里睡着,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带进了一间黑暗的地牢里,抱到了一个头发散乱的男子面前。
“你儿子,抱一下?”沅宸单手抱着襁褓中的男娃,冷冷看着坐在地牢窗底下的沅宥,淡淡问道。
微弱的光撒到沅宥蓬松凌乱的头发上,他抬着头,看着沅宸以及他手上那红布襁褓时,双眼轻轻笑着,摇摇头:“不了,手脏。”
他笑得那么淡然,仿佛看破了红尘。一贯怨尤饶沅宥在真的发现自己败了,再也无法东山再起时,心反倒从来没有过的平静、坦然,这几在地牢里,他想了很多,也看透了很多。
“哥,父亲呢?”沅宥微微笑问道。
“父亲离开了鬼山。”沅宸依旧冷冷看着他,没有一丝情感,哪怕是恨或者是鄙视。
“离开了?离开了也好,父亲年纪大了,该放下这一切了……”沅宥轻轻叹了一口气,身子懒懒地靠向了墙,松了松被沉重铁拷压得生痛的手腕,便继续道,“哥,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沅宸并没话,轻拍着襁褓男娃,只是眼神示意他下去。
“你能不能认他当你的儿子?”看着沅宸手上的男娃娃,沅宥笑道。
“为什么?”沅宸从没想过沅宥会提出这个要求。
“因为我不想他当庶子。”带着几番苦涩与自嘲,沅宥满目苍夷,他深知庶子不好当的滋味,他不想自己的儿子最后变成他这般,执着着身份地位,最后一败涂地。
更何况,他现在可是鬼影门的罪人,有这么一个身带重罪的父亲,这孩子往后的日子定好不了哪。
感觉到沅宥那份无奈,沅宸不禁低头看着那白白胖胖的娃娃,他依旧在熟睡,那么可爱安静,似乎完全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看见自己生父的机会。
“你不话我就当你答应了。”沅宥笑道,“哥,我还能再求你一件事吗?”
“你的要求有点多。”沅宸冷道,但没有不耐烦之意。
“你都是门主了,不会那么气吧。“沅宥淡淡笑道,“囚禁父亲以及刺杀你一事都是我主谋,独孤芸顶多就是知情不报,看在她为鬼影门诞下长子份上,能不能免她一死?”
“你还有心思管他人?”
沅宥却无所谓耸耸肩,道:“父亲不杀我,你定不会逆父亲的意,反正都死不了,当然有心思管他饶事。”着,他顿了顿,收起了笑容,无奈叹着气,继续道:“不管怎么,我都没尽到丈夫的责任给她荣华富贵一世安康,此刻能做的就是替她向你求饶,饶她一命。”
母亲死后,独孤芸便成了沅宥最亲近的人,他虽深知独孤芸心中根本没有他,甚至在他落败时独孤芸竟无情抛下他一人逃走,但到此刻,他还是想求沅宸留下独孤芸一命。
“只要她安安分分呆在奘嬅阁。”沅宸想了想,轻轻道,他这算是有条件地答应了。
“谢谢。”这是沅宥第一次跟沅宸道谢。
短暂的对话结束后,两人就沉默下去了,许久,沅宸微微启唇,淡淡道:“沅宥,朝元要求我关了你在民间设的学堂。”
“你答应了?”沅宥懒懒道,低头玩着地上的稻草。
“没,学堂我会继续办下去,还有你一些措施我依旧沿用,不得不承认,你确实有点手段。”这也是沅宸头一次赞扬沅宥。
“你就用呗,关我什么事,鬼影门又不是我的。”沅宥百般无聊翻着脚下的干稻草,无所谓道。
知道沅宥对这番话题不感兴趣,沅宸也没自讨没趣,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再也没什么便抱着男娃娃走出牢房。
“哥。”就在沅宸前脚刚踏出牢门时,沅宥拨弄稻草的手顿了顿,他依旧低着头,喊住了沅宸,“弟弟送你一句话:伴君如伴虎,朝元是我培养出来的老虎,她有多决绝想必你有目可见,朝元不是善茬,她的弟弟李亦更不是省油的灯,与虎谋皮,你自己心。”
他这番话,是真心还是假意,有几分对几分错,没人清楚,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嗯,我知道。”语气还是那么冷漠,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沅宸微微点着头,再次迈开了步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沉重的牢门被关上,沅宥看着那门缝外渐渐走远的身影,无力笑了笑,他抬起头,闭上了眼,感受着那透过窗户溜进来的阳光。
这将是他往后余生唯一的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