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自己被神经病人说成疯子，开始我还挺生气。想一想之后，我倒高兴了，因为负负得正，这相当于说我的精神严重正常。挡在我面前那面墙消失了，代之以远处一点蓝光。我向那光亮飘过去，我的身体逐渐加速，竟也风驰电掣了。抵达蓝色光电之后，我伸手撕裂了蓝色的空洞，我的头和身子努力穿过它。我的面前出现了现时世界——我回来了。

我眨巴眨巴眼睛，眼前是一群我监护的病人，打头的是小泽和小护士。我对她们大声质问说：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有人向我开枪？用的还是雷明顿M870！我现在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小护士对小泽说：

“我们好像没清除他在异世界的记忆。这下完了。”

小泽说：

“哦，可不呢？但是精神病人犯的错误，帝和大夫都会原谅的。”又对我说，“怎么？真的有人向你开枪了吗？”

我说，是呀。

面前的众多精神病们，由于紧张和恐惧而发出声音。

看见他们这个样子，我产生了疑问，我说：

“怎么了？这是。”

小护士嗷嗷的叫起来，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动物。小泽拼命拉住她，她终于平静下来。可小泽又大叫大跳起来，这下秩序彻底乱套了！本来是各闹各的，现在成了统一有指挥的闹腾。虽然觉得有些吵，但我也算习以为常了。于是我搬来一个小马扎，看着他们进行一场惊悚大合唱。

盛宴终有散，病人会没电。

他们终于平静下来了。我问，你们闹好了吗？

小泽重新扎了扎头发，满意的说：

“嗯嗯，差不多了吧。”

我说：

“那么我们可以理性的讨论一些问题了吗？”

小泽说，好。

我问：

“关于那个向我开枪的披着斗篷的精神病，你们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

小泽说：

“是的。我想他一定是郝润泽。绰号北安市第三人民医院精神科副主治医师。”

我想，这是什么绰号啊！这是职称！但是跟精神病人不能太较真。

“他自称美香。”她补充说。

“这么说，他是一名大夫了。”

“是的。是一名很坏的大夫。”

我说，哦。怎么坏法？

“他似乎发现了精神病人的一些特点。他自愿背弃现实世界，而在精神病人的世界里永世为王。甚至凌驾于发疯的帝之。”

“发疯的帝吗？”我自言自语，又问，“美香现在在哪？”

“他死了。在三年前的大火中。”

“三年前的大火？”想到这里，我的脑筋一阵剧痛。

小泽见我这个样子，体贴的说：

“你先休息一下吧。我给你煮点早饭。”

我揉了揉太阳穴，说，好。

胖护士叫醒我的时候，我大概已经睡了几个小时。我听见她说：

“哎呦。你就像一辈子没睡过觉似的。你不会半夜在跟女病人胡闹吧？”

我一听她说这种话，吓得我困意全无，忙说：

“请你不要开有关名节的玩笑。”

胖护士见我认真了，哈哈大笑说：

“开个玩笑呢！这么紧张干嘛？不过，话说，这种事在本院也不是没发生过！唉，可惜了，那小伙。”

我说，你说的是谁？

她摆摆手，说：

“本院的禁忌话题，你不要打听了。”

下班的时候，我打挂着全院职员照片的那面墙前经过。我扫了一眼，忽然发现了之前没发现的情况。我看见在精神科几名大夫的姓名和照片中，空了一栏。显然是被人撕掉的。那名字也被人涂抹了，隐约看出一个郝字。

出大门的时候，正碰见院长来班。他热情的离得很远就打招呼，说：

“你好啊，元宝。怎么样，这几天？”

当领导问你怎么样的时候，证明他对你挺满意。如果他问你有什么感想，这就是说他对你有想法了，他不满意。

我忙客气说，都挺好的。

“那就好。有困难就来找我。”院长大步往前走，从跟我打招呼，到问我怎么样，再到说有困难找他，全程他甚至连步点都没乱。

打他与我擦肩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我说：

“院长，有件事……”

院长就好像没听见似的走过去了，大概是我的声音比较小吧。我知道问他，他也不会说。如果这是医院的秘密。

我要操心的，看来不止神经病们的那些破事。还有我自己家里的事。我回到家，开了房门。我的家很小，只有70平米不到。因此我开门进了客厅同时也是进了卧室。地板杂物乱丢了一堆。走在老婆主持铺设的地板之，在厚厚的一层灰尘之中，我留下一小串脚印。

“这是多少天没人住了？”我心想。

显然，老婆是不在家的。我在桌子发现了一封信，这封信是这样写的：

元宝：

饭在锅里。我昨天下午，跟郝医生已经谈过了。尽管他否认，但是他说不会再打扰你和那些病人。他希望能和你再谈谈。这是他家的地址，请你下夜班后前往。

庆华三村七十三栋三号。

妻：香美。

我把同样是落满灰尘的信叠了叠，放进了衣口袋。

按照香美的提示，我解开电炒锅的盖子。饭已经成了3D打印般的存在。我打开窗，躺在床，闭眼睛。努力追寻眼前这些事的原因，试图捋清杂乱的思绪，但是没过多久，我便沉沉睡去。

我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距离班，还有几个小时。我忽然想起来，我应当按照信的地址，向郝医生美香进行一次拜访。我起床，穿鞋，锁房门，出了门。

这个地址离我的住处有点距离，但是离医院还比较近。完事之后，我可以直接夜班。

我骑共享单车，大概骑了半个多小时。到达了郝医生家的位置。那是一栋独立的有前后院的小房子。我用力敲了敲那扇大铁门，无人响应。我又狠踢了几脚，还是没人。正当我打算离开的时候，忽然听见房子里有一个老女人的声音问：谁呀。

接着房子门开了，我透过院子栅栏的缝隙，看见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女人探出半个身子。

我忙说：

“你好。这是郝医生的家吧？”

“你是谁？”老女人说。

“我是他的同事，请问他在家吗？”

“同事？你是撒谎精吗？如果是同事的话，难道你不知道他死了有三年了吗？”

我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