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女侍的声音,元沐白的心里方才踏实了许多。
“进。”他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淡漠,带着些气息不足。
“主子,你没事吧,凝儿有罪,请主子赐罚!”江凝担心一路,她来时已留意地上,有两段路马蹄参差不齐,生怕主子出事。一进屋便请罪,并从袖口拿出一只箭,高高举过头顶呈给元沐白。
要说大宗师的人就是得力,他不需要交代什么,江凝已把第一波行刺的凶器就捡来了。
“起来吧,怪不得你。”
元沐白收过来凶器,仔细端详一番。
江凝自是聪明的女侍,不纠结于奖惩说辞,见主子安好,心里的担心褪去,恨不得马上揪出刺客将其百剑穿孔,如实禀报:
“还好主子与大宗师早已商量过对策,凝儿来时的路上已派人去盯了撤离刺客。”
“此箭箭杆为骨,筋、皮为辅料,箭头窄而长,隶属北方,多用游猎。只是箭头所用——”江凝不敢断定其材质。因为毕竟朝堂政事,她只耳闻,无目睹。
“箭头乃是玄铁淬炼。”看淬炼后的成色及品质,也是在北方寒冷的环境下炼成的。
最近一批玄铁,正是运往北境,北国战事欲起,镇守边境的军队以材料不足,向朝中提出申请。
“可箭以骨杆制之,多以游猎为主…”江凝搞不明白的是,为何皇家的军用被游牧民用了去。
北方,游牧,三皇妃母族,皇家军用,江凝瞬间想到什么。
北方的人,竟如此这般中饱私囊,挪用国家资源。元沐白能轻而易举查到这些,想必他那英明的父皇早就知晓了吧,还真沉得住气。
案几上,摆放着一只整箭,元沐白把手里的箭放在旁边。两只箭的对比就更强烈了。
案几上那只正是昨夜他用肩膀背回来的。不过血迹早已被他擦干净。即使流血,他皇族的贵血也不能轻易被人看见,更不要喂给这等见不得人粗制滥造的兵器。
江凝当然不知道这只箭罪该万死的事迹。
两人一起盯着两只箭,无不心领神会一件事。
这是两波刺客。
一北,一南。
北为北将,至于南,从关门过来的,还能有谁。
他是来冀州平乱的,不想遇上的是私兵。
因为另只箭以竹竿、蚕丝作料,箭尾水禽羽,皆是南方取料。看箭长,箭形,与国军军箭无异,只是没有编号。
又是好一个挪用国家资源,私造兵器不说,还私自屯兵!量他也不敢刻个批次出来。
不知这个事儿,父皇可知晓。
冀州平乱,恐怕没那么简单。
“你一路颠簸,先去稍适整顿。遇刺之事不宜声张。”元沐白收了两件“证据”。
北将行刺大皇子、挪用国家军式资源影响恶劣,冀州挪用国家军事资源、屯私兵更是兹事体大,单凭两只箭证据实在不足。
还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
“谢主子!”
江凝退了去。随即和驿史迎了个照面。
“小吏拜见姑娘。”
江凝怀疑驿史这是唱哪出。她不过是大皇子身边一个女侍。无官无冕,要兴行礼,自己还得拜会一下“驿史大人”。江凝福身回行一礼。
“素闻大皇子身边第一女侍卫,护主不离,想必便是江凝姑娘了。”刘驿史借着彩虹屁,先摸摸情况,也不知里面那位到底如何。耳闻大皇子母族遮帽习俗,见出门的姑娘也带着遮帽,便心下了然,来人果然是大皇子。但里面的人至今未暴露身份,他一个小小驿史可不敢贸然触犯。
“驿史大人谬赞,可是有事要禀。”江凝在大皇子身边多年,怎会轻易透露信息。
刘驿史顺着江凝的话,递上拜贴。没得到什么消息,但至少搭上个话。“这是本地一家商人乔迁囍宴拜贴,不知——”
“这等事驿史大人也要忙?”江凝不解。
“姑娘有所不知,我们是父母官,百姓有喜事也自然想着咱们。”本来,天家来人,这等奢靡的大宴,他是决不想赴宴的,更不想再带上天家的人一并去。并且今早刚收到上级的指使,叫各位官吏低调行事,尤其切不可铺张浪费。他们这里动乱,更要做足表面功夫。
奈何新来的无安成了漏网之鱼。一到本地就门路摸清,呈上拜贴。
若不是为了和天家搭上话,减轻怠慢之罪,刘驿史是真想半路拦下这档子事儿的。
“哦,驿史大人稍等。”
江凝收下拜贴,又折回房室。
元沐白见江凝去而复返,勉强压低了声音,咳嗽着。肩膀牵扯的撕裂疼痛,冷汗直冒。
“主子”,江凝赶忙倒上一杯水,心疼不已。这大王妃也真是,竟作妖。要跑就跑远点,别让人追到,要么就别跑,老实回统领府待着不好么。连累大皇子身子病重。好不容易才寻得圣泉疗养,大皇子的病若是被她耽搁,即使挂着大王妃的头衔,她能承担得起后果吗。
“何事。”
元沐白接过水杯无心喝下,放到案几。
江凝递上东西:“回主子,驿史送来拜贴。”
元沐白接过拜贴,打开来看。
文字极简,只写了拜贴的原由,时间及地点。
然而,拜贴末端,一只桃花缀饰,吸引了元沐白的注意力。
“下去吧。”
“那凝儿去回绝驿史——”
“准时参宴。”
“是。”江凝不解,驿史大人去便是了,大皇子去做什么,看来明天要严加戒备了。冀州动乱,即使大唐是冀州一个小县,曾经也是富庶一方,在冀州数一数二的。鱼龙混杂,不乏能人异士、土匪暴乱份子等。后援未至,小心行事。
驿史大人收到天家回复,松了一口气,看来天家的心情还不错,能请的动就好。只担心明天,但愿别出什么岔子。
元沐白压根没看拜贴写了什么鬼,只望着那只如樱似梅的“干枝”线绘图神色晦暗。
其实,这不是一只花,而是付芊儿头上的一只簪形。
那只簪并不华贵,却是母妃传他仅有的一只女饰。在他三岁与母妃分离时,母妃随手摘下来交与他的。
“善儿,这个就当做母妃给未来大王妃的一件传物。”
那时小小年纪,他不经事。如今想想,母妃所作所为,皆是用心良苦。她怕看不到儿子大婚,所以做好了准备。更担心他内室不太平,所以特意留一物给未来的大王妃正主。
那日送傅大小姐衣服时,元沐白便把这只簪作为配饰一并送了去。既然婚约迟早的事,做足了戏也是必要的。只是傅芊儿,她不配拥有它,她连大王妃的位置都不当回事儿,她糟蹋了母妃的本意。
如此看来,送拜贴的人便是带走傅芊儿的人了。
好大胆子,劫持未来大王妃,还公然挑衅到了驿站。这是在藐视皇权!
玩火,是会自焚的。
元沐白将拜贴递进了熏灯里。
一股混着熏香和纸糊的气息,消散在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