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军营里的李太白也接到了赐婚的圣旨,接到圣旨的那一刻,他有着一丝复杂的情感。
想到明天队伍就要开拔,思来想去,他决定还是给金陵城里写一封信。
提起毛笔,久久不能落下,情不知何起,亦不知何终。
他想了想,终究是提起了狼毫,用着歪扭的字体写下:
书呈父亲,母上:见字如晤,太白此番回京都实是有着不得不做之事,所谓父母在不远游,但男儿一诺千金。此番去京都已是不孝,孩儿不愿再做不义之事,因而在朝堂上立下军令状。此番北伐,若幸而安然归京,定然同婉儿完婚后尽快赶回金陵。若是不幸死在北地,也不必伤心,死在先辈驰骋的疆场之上,为国捐躯,亦是幸事,只求父亲同皇上说起,给婉儿重新选一位佳偶。孩儿自知不孝,言尽于此,还请将下书交予婉儿。
书呈婉儿姐妆次:见字如晤,太白明日即将启程北去。今日接圣上手谕,幸得陛下赐婚,不胜惶恐。太白自知才疏学浅,为人张扬,空有一身蛮力而无甚学识。依赖先辈隐蔽,幸得封侯。婉儿姐性格温婉,实属良人。可得婉儿姐相守一生,太白自当知足。太白曾承诺将故友带回金陵,大丈夫一言,驷马难追,故太白必当尽力而为。太白仍记得昔日金陵城外一别,与婉儿姐订下的约定。若此番北伐得胜而归,太白自当守约。若是太白以身殉国,望婉儿姐保重身体,请何夫人和圣上另觅佳偶。李太白谨书。
一封信写罢,李太白放下毛笔。想了想,摇了摇脑袋,微微皱起秀眉,又是铺开了一张尺素。
书呈晚清妆次:见字如晤,太白明日将挥师北伐。今日圣上已然为太白与婉儿赐婚。太白自知当日荒唐全乃自己一人之失,孟浪之徒不敢奢求晚清原谅,只求晚清莫因此伤神烦扰。此番北伐若得天垂怜,得以全身而归,太白自将去顾府负荆请罪。若是不慎阵亡于玉门关外,此生已然辜负姑娘情谊,只求来生再不负卿。
一气呵成,他想到顾晚清看见自己的信怕是又要笑话自己字丑,无奈摇了摇头。
想来也不差这第三封信,他便又找来一张鸾笺。
书呈依依姑娘妆次:见字如晤,太白明日即将离开京都。
写到此处,他停下了笔。一笔划下,将一整行尽数划去。蘸了蘸砚台,挥笔写道:
若是得胜而归,在下为依依姑娘赎身,只是不知姑娘是否愿意去金陵。若是战事结束姑娘还不曾得到在下消息,还请姑娘相忘于江湖。
封好了三封书信,他把寄给金陵的书信系在鸽子腿上,看着信鸽扑棱着翅膀飞入如墨天空。
第二日清晨,京都城外。
李太白身着银色铠甲,左边的朱文穿着皇室特制的金色战甲,黑衣如墨的顾迪骑马立于其身后。
朱群携百官来到城门相送,三人下马后向皇帝行李,朱群扶助最前面的李太白。一番嘱托过后,用着仅有李太白能听见的声音在他耳畔说道:“活着回来,军令无妨。”李太白愣了一下,看着这位身着明黄色龙袍的中年男人。男人脸上风轻云淡,让人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微臣明白。”向皇帝抱拳,三人一跃上马。
李太白抽出陨星剑,人剑皆是向北,“出发!”一声令下,黑色的洪流从京城脚下缓缓向北流动。朱群看着那两具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光泽的铠甲,想到了还是皇子的他和江南侯一起出征的那天,也是这样一个冬日,也是这样两副盔甲,去的也是北境以北。
叶沁骑着马,跑出城门,手里捏着顾晚清的书信,冲到了队伍的最前方,拦住李太白。
“晚清师姐给你的书信。”将书信扔给李太白,拨转马头就要回京。
李太白将自己袖中的两封书信全数飞到叶沁面前,“都给顾晚清。”留下了这句话,夹紧马腹,加速向前冲去,仿佛想要逃离这来了不过一月不到的京都。
城门之上,身着道袍的顾晚清看着银色亮光向前飞速离去,只是咬了咬温润的红唇。
“你就真的这么讨厌这座天下读书人都向往的城吗?”
抬头看了看天空,一队后知后觉的大雁向南飞去,“这个时节才往南飞未免也太迟了些。”
“雁南飞,人不归。”她嘴里突然冒出了一句谶语,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心里却是有着局促与不安。转头离去,内心觉得空荡荡的,就像三年前的个初春,她在城头看着那辆载着那个登徒子的马车渐行渐远时一样。
叶沁回到天衍阁里,看着端坐书案之旁,静心誊写的师姐。心里想着,这李太白总算是走了,师姐终于变得正常了。
把两封信交给顾晚清,自己蹦蹦跳跳地走出了书殿。
顾晚清打开第一封信,短短几行字,她却看了很久。将写得歪歪扭扭的书信仔细折好放入袖中,轻声说:“那何婉儿愿意等你一世,我顾晚清也愿意。”
刚想打开第二封信,突然看见封口写着依依亲启,蛾眉一挑。刚欲发力,但想到了李太白生气的神情,终究是没把信揉碎。“让我顾晚清当你跟清倌儿的信使,你这冠军侯架子倒是不小。”嘴上说着,运转轻功,飞出了书殿,在全城的惊异眼神中进了摘花阁。
王夫人看着飞来的顾晚清,脸色微变。
顾晚清倒是神色如常,“你知道我是谁,你也知道我找谁,带路吧。”
王夫人屏退手下,带着顾晚清上了顶楼,进了李太白常去的房间,把柳依依叫了进去。自己出了门,把房门关好。
“李太白给你写了一封信。”顾晚清开门见山。
柳依依看着眼前这位清丽动人的女子,沉默不语。
“李太白跟我说你的琴弹得很好,比我弹得要好。”顾晚清又开口道。
柳依依仍旧是不说话,只是盯着顾晚清的脸。
“我本不打算将信给你的,但我改主意了,我想听你弹一首曲子,酬劳是李太白的信。”
顾晚清直视着柳依依的双眼。
柳依依把琴弦调好,又弹奏起了那首李太白最爱听的雨霖铃,弹到最后,不禁用戏腔唱到:“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般风情,更与何人说?”唱者无意,听者有心。顾晚清顿时愣住了,一曲终了,琴音渐收,柳依依看向顾晚清。顾晚清起身,把书信放在琴上。
“琴弹得确实好,若是能自己写出最后那句唱词,你就可以来我天衍阁了。”
始终不曾理顾晚清的柳依依却是捧起书信,对着面前这个比她小不了几岁的女子笑靥如花。“奴家只是个给太白公子唱歌的,没姑娘那般本事。公子肯赏个脸奴家就开心的很,像奴家这种人也不敢奢求什么,能让公子开心就好。”
顾晚清看着面前描着蛾眉,面颊上铺着厚实的脂粉,画着如血朱唇的女子,心下微动。
摘花阁楼下剑拔弩张的气氛让她皱了眉头,待看清了领头之人的样貌后,她的眼神里浮现出一股阴翳之色。
太子在楼下看见了顶楼的顾晚清,带着笑意弯了下腰“晚清妹妹近来可好?本侯今日得了些古籍珍本,不知晚清可愿去东宫一叙?”
顾晚清并不理会他的邀约,只是淡淡道:“我劝你别动摘花阁,不然当日没劈在叶傅头上的那一剑就会劈到你头上。”说罢,脚尖轻点,消失于楼宇之间。
太子并不在意,只是眼里的阴狠之色更浓了些。正欲下令,一个尖锐嗓音突然响起:“皇上宣太子殿下入宫!”太子心中一惊,给带来的叶家家奴使了个眼色,众人皆是退去。
“太子殿下,陛下让老奴给太子殿下带句话。”带太子回宫的路上,刘公公沉声对着朱厉说。
“公公请说。”
“储君非君。”说完这句话,刘公公便是闭上双眼,留下脑海里响起炸雷的太子独自回味这句话。
御书房内,朱群看着《论语,见到了跪下的太子,平静地说道:“这夺嫡嘛,很正常,朕也一直默许。只是何必在背后对些女人下手呢?那摘花阁女子多是命苦,一个明君是需要给这些命苦百姓一条退路的。就这事,退下吧。”言罢,继续读书。
朱厉乖顺道:“儿臣明白。”乖乖跟着刘公公出了御书房。
他在回东宫的路上,想起了当日朝堂之上劈向自己舅舅的那一剑,他突然一哆嗦,“父皇这是在救我啊!”他心中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