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坡不敢相信眼前之景,这广陵的骑军再多,也不过五万之数,何来如此大批的人马。
当看到那带头的女子头上的发绳和那些披着皮甲和藤甲的骑兵之后,他已然是明白了,这是一支由广陵和南蛮共同组成的骑兵。
看了看城墙上的模糊的白发人影,陈坡叹了口气。
“小师弟,师兄还是输给你了。”
说罢,对着身边的旗官说道:“让所有士兵放下武器。”
旗官看到那骑军已然突破了临时组起的第一道防线,在那步军阵中有如砍瓜切菜一般地屠戮,赶忙是打起了旗语。
李太白由于失血过多,眼皮已然是半耷拉着。他只看见周围的士兵向他冲来,但却又是停住,将手上的武器丢到了地上。
他听见马蹄声轰鸣,看见了一道金色人影向他奔来,紧接着他就昏了过去。
朱文从马上跳下,向着那闭上双眼,半跪在地上,用着一柄长剑支撑着身体的青年奔去。
把李太白放在马上,他转身对着那发型独特的女子说道:“俘虏不可过多,否则恐生变故。”
马上的女子笑了笑,说了声“明白。”
接着便是一刀砍下了身边波契士兵的脑袋,那剩下的波契士兵刚想反抗,却都是被身后的骑兵连盔带头一并斩去。
林挽茵向着那武朝刀圣劈出一刀,确实被对面这老儿一刀化解。咽下冒到嗓子眼里的鲜血,她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老人。
“收手吧,孩子,你的经脉还不足以承受这内力,再有七载你便可突破桎梏,真正拥有这些力量。”老人手里的玄色宽刃上泛起玄妙的混沌光影。
林挽茵刚想拼死斩出一刀,想着就算是死在这里,也要拉这武朝的老人下去陪葬,却是突然发现身后的步军已是被着一道钢铁洪流冲得七零落。
“怎么回事?”林挽茵惊呼出声。
老人抚了抚自己花白的胡须,笑道:“今日波契之败已成定局,姑娘可还要拼死相搏?”
林挽茵自知大势已去,但并未收刀入鞘。
“放了林荒,我当人质。”她看着老人。
“事已至此,公主殿下当真觉得自己还有谈判的资本吗?”
一道银袍人影飞至此处,正是那已然重创了西笠和林风的李煜。
看着那两道奄奄一息的人影和身上甲胄碎得稀烂的李煜,林挽茵叹了口气,收刀入鞘。“请老先生让那骑兵收手吧。”
老人点了点头,也是不愿自己的后人生出太多杀孽。
“阿文。”天空上的老人对着那背着李太白向城内奔去的骑士喊了一声,朱文便是会意。
向着那绿衣女子打了个手势,绿衣女子吹了声奇特的口哨,那披着各式奇特盔甲的骑军和那身披武朝铠甲的骑军皆是停手。
城楼上的顾迪看着那尸横遍野的疆场,也是看见了那道模糊的青衣人影,眼神复杂。
十五年前的广陵郡内,云雾缭绕的穹庐山上的一处楼阁之中,号称世间最后一位兵圣的莫齐声正在殿内闭目养神。
偏殿的一处房间内,一位生得甚是可爱的小孩子蹦蹦跳跳地进了房间。
“师兄,师傅让我跟你学这《楚帝兵法”年幼的顾迪看着面前没眉毛的师兄,稚嫩的声音响起。
陈坡摸了摸自己小师弟的小脑袋,笑着跟他解释着兵书上晦涩难懂的术语,顾迪也用着好看的蝇头小楷在书上记下注解。
“小师弟可知这楚帝的最后一战为何战败?”陈坡看着面前埋头奋笔疾书的小师弟,忽地提出了一个问题。
顾迪的两颗眼瞳有如黑色的纽扣一般,闪着疑惑的光芒看着这位大他十岁的师兄。
“楚帝最后一战并非不可赢,只是同他交战的是他闯荡江湖时深爱的女子的父亲,那女子立于阵前之时,他就知道自己将迎来此生唯一一败。”
年少的顾迪眨着眼睛,并不能理解。
陈坡笑了笑,自己这位小师弟虽是天资过人,但终归是年幼了些,对这男女之情有些不解也是正常。
莫齐声一声共收了三个弟子,皆有经天纬地之才,曾有人说得莫齐声者可得天下,得其弟子者得半壁。
这位兵圣仙之后,有两人自穹庐山离开。一人青衣飘飘,不生双眉。另一人黑衣如墨,青丝如瀑。
“小师弟,你要记得,身为谋士,此生最忌动情。”到了山下的路口,陈坡对着顾迪说了这句话。
“记得师傅的嘱托,师兄就此别过。”说罢,向着姑苏而去,这名青衣人曾是波契南郡郡王府的一个小书童,十岁时被游历的莫齐声带上穹庐山。
“师兄,小师弟记着了。”顾迪三岁便可一目十行,七岁便可将那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岁那年被顾须戊托人送上了穹庐山,下山时已近弱冠。
陈坡回到南郡郡王府,看见了那如今已然身为侧妃的女子。
当初他是书童,她是丫鬟。
如今她是王妃,他是谋士。
林风为平波契内乱,带军在外,那林荒幼时便将他当作父亲一般的人物。
南郡人都说,世子殿下虽然长得和王爷幼时一般精致,但这穿衣行事皆是像极了王府里那青衣谋士。
分别之后,顾迪则是策马向北回了京都。顾家长子,莫齐声关门弟子回京的消息不胫而走,也就是在那时,皇后动了和顾家结亲的心思,只是并未付诸实践。
回京之后,因天资聪颖而备受瞩目的三皇子生母被毒害,自己被送至江南,顾须戊让顾迪推了一卦。
世人皆知莫齐声在兵法上造诣非凡,但其在奇门遁甲之术上的造诣却是鲜有人知。只有顾迪,陈坡和那留守穹庐山的二弟子知道,莫齐声仙逝之因便是耗尽所剩阳寿开了一次天眼。
这开天眼之术,非常人所能学,三位弟子中也只有年纪最轻的顾迪有着此番本领。
在冬日的寒夜里,顾迪将器物在院内摆好。咬破左手食指,将鲜血涂于眉心,闭上双眸,就这么在雪地里做了一个时辰。
待他睁开双眸时,用着微弱的气息哼出了两个字:“文治。”
顾须戊看着虚弱得像受伤得的小鹿一般的儿子,听见了那两个字,眼神复杂。
抱起儿子回房的路上,却是又听见儿子嘴里哼出了一句话。
“送晚清上太学。”
城楼上的顾迪摸了摸自己干枯的白发,笑了笑。
“师兄,输给天意,不丢人。”
转身下了城楼。
姑苏城战就此收官,自城上飞下的江湖剑客共计一千四百名,尽数死于城外,皆是握剑而死。
那手持软剑的白发老人死时,身上共有七十余道剑痕,从此世间再无灵蛇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