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玄武水库旁,枯萎的芦草随着瑟瑟寒风摇晃,薄冰消融的水面,数尾鱼儿在浅水吐出气泡。
一位负剑青年将一只石块抛入水面,吓走了那刚想要饵的鱼儿。
“李玄!你干什么!”叶江沅一把扔下了手里的鱼杆,愤怒地看着李玄。小和尚只是叹了口气,拾起叶江沅的鱼竿,将其放好。
湖畔共有两只鱼篓,可惜里面连一条鱼都是没有。
“真是扫兴,钓了一上午,一条鱼都没钓到。”李玄靠在湖边的一张躺椅上,半睁着眼睛,感受着冬午后的暖意,连原本批在上的鹤氅都是脱掉,只穿一件长衫,慵懒地躺在长椅上。
叶江沅冷哼一声,若不是那躺着的家伙没事就往湖里丢石头,也不至于这么久一条鱼都钓不上来。
三人提着渔具离去,离去之时看见了一老一少两人也是如他们这般离开水塘。
李玄凑了过去,看了看那少年手里拎着的鱼篓,笑眯眯地对着两人说道:“二位收获不错啊。”那少年看了看长相秀气的李玄和他后那名国色天香的女子,捏着自己的粗布衣衫一角,有些脸红地低下了头。
那老人却是露出笑容,对着李玄说道:“这位目生金瞳的公子可是李家的子弟?”
李玄点点头,这金色双瞳虽然并非李氏子弟独有,但在这江南,生着这般眼瞳便是再难遮掩份。
那老儿看了看三人手里的两只空空如也的鱼篓,对着李玄说道:“若是公子不嫌弃,可愿将老儿这篓鱼买下?”
李玄没说话,只是从袖子里掏出了五贯铜钱丢给了那位老者。那老人便是让那少年将一篓鱼丢下,对着李玄拜了一拜,带着少年离去。
李玄把那篓鱼丢给了小和尚,“你和她把鱼放了吧,我在客栈等你们。”说罢,御剑独自离去。
小和尚看着篓中两尾带着金气鱼儿,带着叶江沅又去了岸边。
叶江沅只知道李玄是希望自己和无名能修些善缘,但是她不知道为何李玄非要离去,因为她看不到篓中鱼儿上的金色气息,更不知道这鱼篓中只有这两条鱼儿上带着金气。
无名看见叶江沅将那尾带着金气的鱼儿轻轻放入水中后,后原本稀薄的不能再稀薄的福源壮大了不少。
在叶江沅后的金光浮现之时,客栈中的李玄一口鲜血喷出。他知道,舍了这番机缘后他此生再难入剑仙之境。
那带着少年的老渔翁看着湖畔浮现的金气,面色复杂,对着边少年说道:“师父曾以为这天下再难出种,但现在看来,师父走过的路还是太少,见过的人也是太少。”
少年看着师父,又是看了看那悬于正空的太阳。他们师徒二人已经走了两千里的路,但是今的太阳确实让他感到格外温暖。
无名在湖畔,将篓中所有的鱼儿一同倒进湖泊,而后顾不得手上的腥气,双手合十放在嘴边,心中默念:“深不寿,慧极必伤。”
第二清晨,三人便是踏上了北去的行程。
神策门城楼上,三道影并肩而立。林玉落看着远去的李玄,心下五味杂陈。对着林世诚问道:“舅舅,之前是不是玉落真的过分了?”
林世诚不说话,李齐光却是看着林玉落点了点头。
“那阿玄他还会回来吗?”林玉落对着李齐光问道。
李齐光不回答,只是指了指城外官道。林玉落顺着看去,看见了一袭白袍正在回首看向此处,她笑了,对着他挥了挥手,那人没有向她招手,光速般将头转了过去。
林玉落对着边的李齐光说道:“告诉侯爷,李家的产业请他放心交由我打理便可。”说罢,哼着姑苏城里最是流行的小曲向着城下走去。
三人向北而去,到了海陵城内。除去江南一贯的青砖白瓦,小桥流水,这座城似乎并无特色。街道相较西境的那些小城镇而言或许还算繁华,但若是同金陵相比,则是显得有些萧瑟,更遑论与京城相比。
三人在街边寻了家小馆落座,李玄要了一屉蟹粉汤包,两只菜包,三碗豆浆。伙计先是端了三碗豆浆上桌,李玄舀了满满一勺子白糖加进了碗中,而后一气灌下。叶江沅则是只加了半勺,小口慢慢啜饮着。反观小和尚,一手拿着刚端上来的大菜包子,另一手便是端着碗,就这么一口包子一口豆浆,嘴里不断发出咀嚼声。
接着便是上来了一屉蟹粉汤包,叶江沅曾在京城也听说过江南这般玩意,本以为是什么名贵食物,万万没想到在这海陵的一家早餐铺子里都是能吃到这般稀奇食物。
李玄看穿了她的心思,笑着开口说道:“你莫要以为这只是家普通路边摊子,这家摊子的老板可是海陵知府薛澜成的二公子薛景星。”
话音刚落,一位穿青色长衫的年轻人就是走了进来,对着坐在桌边对着汤包吹气的李玄行了一礼,随后便是拉过一把椅子在他边坐下。
“阿玄你怎么来了?来了也不和为兄说一声,还好这伙计眼尖认出了你,若是个不长眼的怠慢了可如何是好?”那男子一副读书人模样,言语很是客气。
看着刚刚一口囫囵将一只包子吞下,嘴里还呼着气的李玄,赶忙倒了杯凉茶给李玄。看到了坐在李玄另一边的叶江沅,刚开口说道:“这位......”却是看清了叶江沅容貌,赶忙将蹦到嘴边的那个林字咽下,随后说道:“敢问这位姑娘是?”
李玄喝了口茶,随后对他说道:“她姓叶,花钱雇我当她侍卫,护送她去京城。”
薛景星刚听到那女子姓叶之后便是皱起了眉头,当他听到李玄收了钱当她的护卫后,眉头更是紧锁。起对着叶江沅说道:“这位姑娘,在下愿十倍赔偿姑娘,还可调拨一百私兵给姑娘,希望姑娘能让阿玄留在江南。”
薛家乃是江南有名的书香门第,薛景星的曾祖父曾为楚国宰相,其祖父亦是在楚为官,后楚国分为两派,一派以李家为首,叛出楚国与武朝缔结联盟,其原因便是李太白与朱家皇帝之间那一分年少谊,而后朱家皇帝更是将自己的亲妹妹嫁给李太白。
而薛家在那一场楚国政变之中也是倒向了李家,因此,出高贵的薛景星对那靠着盗墓起家的叶家很是厌恶。
李玄和叶江沅还没开口,无名便是已经站起,单手立于面前,对着薛景星说道:“薛公子此言差矣,李玄公子已然承诺要将叶姑娘安然护送至京城,而薛公子此时之言,莫不是要让这未来的江南侯背上个背信弃义之名?”
薛景星看着面前这面庞稚嫩的小和尚,开口问道:“这位小师父是?”
李玄又是对着面前筷子上的包子吹了一口气,对着薛景兴说道:“这位是礼龙寺的无名小师父,是无尘法师的亲传弟子。”
薛景星听后,赶忙是双手合十对着面前的小和尚行了一礼,但是仍旧是执着问道:“那无名小师父可知,在阿玄出去这一年中,江湖上有着多少他与魔教勾结的传闻?”
小和尚却是看着薛景星说道:“李玄公子确实与魔教中人相识,但是贫僧却不认为这份相识应当用勾结二字形容。”
“可是人人都说阿玄......”薛景星话还未说完,便是被另一人打断。
“不论他是否和魔教勾结,他李玄都是江南侯的儿子,是当今天子的外甥!”一道浑厚的声音在店里响起,店内在薛景星进门后便是只剩李玄他们这一桌了,因此这道声音在空旷的店内回响着。
一位负长剑的男子在店内出现,红面长髯,虎背熊腰,有着一双与李玄相同的金色眼瞳。
“李玄见过大伯。”李玄起对着来人行了一礼。
“不必了,我已然听青鹏和齐光说过了,今我来就是要带你回金陵。”说罢,后长剑飞出,手掌对着剑把一推,那长剑便是对着李玄飞来。
长剑锈迹斑斑,但铁锈之下确实有着许多奇异符文。
小和尚脑中想起那本名剑录上所载——“楚地有奇人,可将符咒附于兵刃之上。”面前这把长剑刀柄乃是用那鬼藤所制,剑刃虽锈迹斑驳,但仍旧是透着一股生机,想来应当是数百年前那把名震天下的青木符剑了。
长剑所过,店内桌椅都是应声碎裂,只是刚至李玄那桌数米之外,便是静止不动。
仔细看去,只见李玄一手夹着汤包,而另一只手已然是拔出落雁剑,隔空指着那把带着铁锈的长剑。
“狂妄!逃婚就罢了,还与魔教勾结,今我李渊渟定要将你带回族内,家法处置!”说罢,收回长剑,跃步上前,手腕翻动,剑上的符文也是发出金色光芒。
“青木符剑,确是奇物。”李玄咽下了那只汤包,而后便是站起。
“但是在别人的店里动手是不是太狂妄了些?!”说罢,长剑向前,脚尖轻点地面,也是向前飘出,轻如燕。
不到一息,二人便是战至一处,落雁剑上下翻飞,好似蝴蝶飞舞,但每次剑至李渊渟前都是被一道金光止住剑势。
“剑法不错,不愧是我李家后人,可惜威势还是弱了些。”李渊渟虽然对这位侄子在江湖上抹黑家族的事很是气恼,但是对他的剑法很是赞赏。
李玄不说话,可是嘴角微微翘起。回向后飞去,手指轻轻弹着落雁剑,叶家的飞雪连天使出,但却是比当初叶琳琅使出的更为壮观,无数无形剑气对着李渊渟飞去。
李渊渟皱眉,李玄应当是知道这等威力的攻势劈在他周的符文阵法之上完全无用才对。可是不过数息之后他便是明白,自己完全小觑了这位侄子,一声声爆裂之声响起,他周符阵皆是爆裂,好似砸在石头上的鸡蛋壳般。
李渊渟的周随着那一声声爆裂之声响起也是出现了不少血口,可是李玄似乎并没有留手的意思,又是仗剑踏出,一剑对着李渊渟指下。
“给我破!”李玄话音刚落,李渊渟便是感到虎口一震,手中符剑直接落地,一口鲜血喷出。
李玄拿起那把掉落的长剑,把玩了两下,对着李渊渟说道:“剑不错,上面的符也不错,可惜被我斩坏了,有空让二伯再想办法帮你画些符上去吧。”
将长剑扔给李渊渟,李玄便是想要带着无名与叶江沅离去,薛景星仍旧是拦在三人前,面色坚定。
“阿玄,我知道你一诺千金,我也知道那魔教中人并非江湖中传言的那般,但是你可知为何连你自家亲族都是要拦你?”薛景星看着这位昔年同窗问道。
李玄刚想开口,但是瞥了一眼边的叶江沅,不再说话。
无名内心透亮,叶家在绿洲集市的所作所为,李玄知道,当今圣上也必然有所耳闻。之所以没有对叶家痛下狠手,是因为不论是叶家这人傀炼制之法,还是那试药之事,从长远来看都是对武朝有好处,皇上需要一双手去替自己做这件脏事,叶家自愿揽下这桩差事,大家都乐见其成。
“你李玄在西境路见不平,杀了叶琳琅,还让魔教插手绿洲市集,本就让叶家有所不满。但是碍于李太白和圣上的交,他叶家忍了,可是你带着一个叶家的女子要上京城讨要说法,这女子还是那叶家提出拿活人试药的人的亲生女儿,你觉得叶家能忍得了吗?”
李渊渟从地上爬了起来,捂着心口对着这位侄子说道。
“你爹之前是让你查西境的事,不是让你管!你在西境捅出那么大篓子,直接把叶琳琅杀了,你知道你爹为了你跑了几次京城吗?”
“圣上看在李家和江南的份上让那叶家不与你计较,你还非要不依不饶,你让圣上夹在叶家和李家之间如何做?”
李渊渟又是指着叶江沅说道:“这女子叛逃出叶家,你可知叶家派了多少名长老寻她?她在兰镇隐姓埋名,叶家寻不到她也就罢了,你大摇大摆地带着她在西境闯,还上武当山,你可知那青鹏为何一定要将她留下?你当真以为是他不顾武当门规?”
“是那叶家放出话来,即便是付出任何代价也要将这叛出家门的女子带回!你二伯不想让你落入叶家围剿,才要留她在武当!”
叶江沅低下头,不再说话,叶家围剿她的事她都是不曾告诉李玄。
小和尚和李玄其实也知道那么多人拦他北上是因为叶江沅,但是他是在不明白,既然叶江沅被叶家在江湖通缉,那为何她还要执意北上?
“如果贫僧猜的不错的话,姑娘是希望借李玄公子之手,将你父亲从叶家带出吧。”小和尚不急不慢地说道。
叶江沅紧紧拽住衣角的手放开,叹了口气,忍住眼眶中的泪滴,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对着面前的李玄说了一句“抱歉。”而后丢下面色复杂的李玄出了门,骑上了那匹自己一路骑来的马儿,随后摸了摸另外两匹马儿,破涕为笑,驾着马绝尘而去。
李渊渟看着坐在凳子上的侄子,叹了口气。这姑娘和李玄一路走来。二人之间已然是有着不可磨灭的愫,这点谁都能看出来。
“放心吧,叶家说过了,在江南境内不会动手。”李渊渟对着李玄安慰道。
“叶家将她带走后,她会怎么样?”李玄没有抬头,瓮声瓮气地问道。
“叶家家法,叛出家族者,削去右手三指,打入叶家奴籍。”无名背出了自己在书上所见,李玄点了点头,不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