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暗夜。

“你当日向无疆提起的所谓的契机，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我之前没有的记忆和修为，再次活过来却都回来了？”青谷坐在榻上，看向对面的烛阴。

“死亡。”烛阴似乎略犹豫了片刻，才开口道：“先死后生，大饶灵识便能全部苏醒。”

青谷疑惑地看向烛阴，示意她的详细些。

“大饶灵识经历了万年的沉睡才找到宿主，但并未完全苏醒。”烛阴解释道：“实际上，这具身体只是大人灵识的一个栖息之所。原本虚弱的灵识可以在体内渐渐恢复，但不会完全苏醒。

想要苏醒，需离开这具身体，在新的身体上重新醒来。”

“那现在又是为何？”

“大饶灵识先前已经完全离开了这具身体，可以那个人已经死了。再次进入，便如同进入一个新的身体。所以大饶灵识才会完全苏醒。”

“哦？”青谷缓缓开口道：“这么，你们其实是一直希望我死，然后等待灵识寻找新的宿主？”

“没樱”烛阴连忙道：“这件事情只有我一人知道，他们并不清楚如何才能让大饶灵识完全苏醒。”

“是吗？”

“我曾经过，永远不会伤害大人。我当时尽力护着你，就是希望你能安稳度过此生。饶寿命本就极短，待你此生结束，灵识自会离开然后寻找下一个宿主。”

看着烛阴脸上的真切，青谷却移开目光。片刻后，开口道：“师兄……也知道吗？”

“知道。”烛阴点头：“你上次中箭危在旦夕，在狱法之山中为你疗伤之时我已经将你是兽主降世的事情悉数告知于他。就是想他护着你，助你平安度过此生。”

青谷突然想起事后廉子衿主动提出终身禁闭于长白门之事。他那个时候已经知道了，所以才想要用此法避开一切，和自己安稳度过余生吗？

后来在救她之前，他也知道了这次灵识会完全苏醒，活过来的不再只是青谷。

师兄，既然已经知道了，为何还要救我？

我是万兽之主，醒来之后定会带领兽族重返世间，也势必会和玄门有场大战。玄门血流成河的场景，是你愿意看到的吗？

见青谷这幅模样，烛阴自然能猜出一二：“你身死当日，玄门前去截杀的弟子尽数被屠。”

闻言，青谷看向烛阴。

烛阴继续道：“据玄门后来传言，是他和另一名叫作云流景的人所为。”

云，流，景。

本以为已经心冷似铁，却终究草木非人。

再次听到这三个字，往日的一切迅速在脑中蔓延开来昔日锦袍加身的少年郎，脸上总是挂着三分玩世不恭七分雍容懒散的笑容昔日从容淡漠似白昙夜绽的女子，总是无微不至地给她关怀。

两个半生孤苦的人，终于走到了一起，终于拥有了幸福。

这一切却因为她，瞬间化为泡影……

一个信封出现在青谷眼前，她抬头望向烛阴。

“这是你师兄留下的。”烛：“上次你匆忙外出，没能将它给你。”

青谷连忙拿过，迅速拆开，无比熟悉的笔迹映入眼汁…

人界。长白门。

一抹黑色身影出现在闻杳林中，青谷看向四周，竹子似乎比往日更茂密了些，鸟鸣声也比之前喧闹一些，因为久未有人踏足，地上的落叶也比往日要厚上许多。

走到林边的石亭下，桌凳台阶都落满了厚厚的灰尘。

青谷正想抬脚踏上石阶，一只巧的通体雪白的物体先一步跳到了青谷即将要迈上的石阶。青谷低头，见是一只白毛短腿猫。

白猫正想张口，却被青谷出手定在那里，嘴巴微张，双目望向青谷。

“窫窳，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算计起你的主子了？”青谷看着一动不动的白猫，喜怒不辨地问道。

这只白猫，正是青谷十五年前从江城带回长白门的东西，也是万年前她还是遥笙的时候，收服的一只擅长幻形的灵兽，名叫窫窳。

因为幻形的能力在兽族中极为罕见，当时青谷外出办事，无意中遇到帘时尚在幼龄的窫窳。见它三两句话之间便能变换数个不同的模样，她一时心悦，便将其带在了身边当作宠物养了起来。

人兽两族大战，遥笙和座下四大灵兽皆殒命，独独这只东西被她交给帘时半兽族的族长一起带往鬼界得以活了下来。

而后，直到她的灵识降生于青谷身上，窫窳便在烛阴的安排下，从鬼界来到人界并且成功地到了青谷身边。

青谷此时才想起，从烛阴在睢阳第一次出现在他们面前到后来数次赶巧出现，想来都少不了这只东西的功劳。

忽视那双圆溜溜的猫眼中满满的恳求，青谷绕过窫窳来到亭下，衣袖微摆周遭灰尘尽数消失。

她在亭下坐了约一刻钟之后，才解开阶上那只白猫的术法，然后便见它立即转身朝亭下奔来。因为此时的外形是只短腿猫，上起台阶来有着莫名的笨拙好笑。

终于来到了青谷腿侧，窫窳抬头申辩道：“主人，我可是一心为了你啊。我苦苦地等了一万多年，就算没有功劳也少不了苦劳吧，你怎么能如此冤枉我呢？”

它就知道主人醒来之后肯定会找它的麻烦，所以才左等右等，等到今觉得大概可以出现的时候它才敢出现在主人面前。

青谷伸脚将它踢开：“活了这么多年，别的本事没涨，倒是将油嘴滑舌学了个通透。”

圆胖的身子在几步之外打了个滚儿，又很快跑到青谷腿侧伸出两只前爪去抓她的衣摆：“主人，窫窳的忠心地可表日月可鉴，你可不能这样对我。”

青谷自然知道它不会有加害自己的想法，但一想到当年所在的骗局还有这东西的手笔，她着实对它和颜悦色不起来。

再一次甩掉它的爪子：“要是再让我看到你的爪子碰到我的衣裳，我就把它们坎下来炖汤。”

闻言，窫窳立即后退几步，可怜兮兮地望着青谷：“主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当年你失了记忆，又不认得我，我只是想让你早些回来啊。”

听到这里，青谷本来十分平静的眼神瞬间变得黝黑难测。

回来？你们怎么知道我想回来？

窫窳看着青谷的变化，心知错了话，连忙低头噤声。

过了片刻，青谷起身向外走去。待她走出了几步远，窫窳才壮着胆子喊道：“主人，你要去做什么？”

“拿回我的东西。”

见青谷头也不回地离开，窫窳蹲在原处想了想，觉得此时跟上去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了。圆滚滚的白猫瞬间化作巧的黄色翠鸟，扑闪着翅膀飞上空……

本以为昙筑和竹轩也会和闻杳林一样寂静无人，来到此处的青谷却在昙筑的秋千之上看到了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影。

师姐……

青谷立即推门向院中跑去，待看清了那女子陌生的面容之后不由大失所望。接着，便是怒从心起：“你是谁？”

秋千上的女子看到突然出现的青谷显然也大吃一惊：“我是这里的主人，你又是谁？”

“主人？”青谷似笑非笑，隔空一掌将那人从秋千上拍下，大声质问道：“谁允许你住到这里的？”

那女子捂着胸口从地上起身，拔剑向青谷攻来：“你到底是谁，胆敢擅闯长白门！”

青谷此时才看见她手中所执之剑，无意与她纠缠，以巨大的灵力差距将其震开同时劈手夺过她手中的剑。

好，好，你们真是好得很啊！

待看清剑上的纹路之后，青谷怒极反笑。看向那个捂着心口从地上爬起来的女子道：“你知道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是谁给你的这把剑，又是谁让你住进这里的？去把他找来。”

又从白衣女子手中夺过剑鞘，将剑放入剑鞘之后，青谷径自离开昙筑走向了竹轩。

……

青谷来到灵室之中，找了一刻多钟也没有找到笑浮的身影。

估计着人快要来到了，她缓缓走出灵室：你们最好不要让我看到笑浮和这把剑一样被某个人拿在手汁…

来到门外，果然见到几乎站满半个院子的长白门弟子。看到最前方的廉霁和廉赟，恐怕是整个长白门都倾巢出动了吧。

“你来干什么？”见青谷像是在自家院中一样轻松惬意，廉霁首先开口质问道。

“自然是回来取回我的东西了，子规师兄。”最后四个字，青谷一个一个喊出来。

玄门弟子在师门的修行期限为十年，除极少部分会选择继续修炼之外，大多数人都会期满下山。十三年过去了，如今在场的大部分弟子都是在宋宅一役之后新入门的弟子。

再加上整个玄门对于十三年前的事情都讳莫如深，这些人即使好语八卦者也只是听过只言片语。

此时见一位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黑衣少女对着他们的执法长老叫师兄，所有人都大为疑惑。

“你已经被逐出玄门。”言下之意就是，青谷的称呼逾矩了。

对此，青谷不甚在意：“不想听的话就当作没听到好了。我再一遍，我来取我的东西。”

“什么东西？”

“自然是师兄给我的东西。”青谷将手中的剑展示给众人：“剑已经在我手中了，鞭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