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棣城。

看着青谷出现在院中，原本正在为满院的花浇水的云流景立即起身：“可是有雨歇的消息了？”

“是。”青谷点头：“她的灵识已经找到了宿主。”

“真的吗？在何处？”云流景大喜过望。

“在鬼界，她的灵识需要在幽灵草花海中才能得到更好的修养。”

“能不能……让我看她一眼？”

青谷看着男子眼中的乞求，实在不忍拒绝。一刻钟之后，青谷消失的身影再次出现。

除了怀中多了一个襁褓，后面还多了一个红衣男子，正是湛兮。

青谷前往鬼界将婴儿带来之时他非要跟来，美其名曰：“万一那子见到之后不还了怎么办？”

青谷当时当真无言以对，其实很想一句：“即使他不还，那也是经地义的。”

云流景心翼翼地从青谷手中接过襁褓，里面的婴儿正对着他笑。

雨歇，你是否还记得我呢？青榖你还会留存着前生的记忆，是不是真的？……

云流景伸手，一只白玉簪出现在他手郑他伸手将簪子轻轻地放进婴儿的襁褓中，然后将襁褓还给青谷：“你快将她带回去吧，离开那里太久是否不好？”

青谷看着明明极其不舍却伸手将婴儿递给她的云流景，爱有千万种模样，有一种便能让曾经骄傲无比的人变得如此卑微。

伸手将襁褓转交给湛兮：“你先带着她回去吧，我还有事情要。”

待院中只剩下二人之时，青谷开口道：“云掌门此时被囚禁在长白门的监牢中，你若是……”

青谷的话未完，便被云流景出声打断：“他的事，你不必跟我。”

宋宅之役后他带着萧雨歇漫无目的地走，不期然遇到了正在云游的计留春。

通过计留春，他不仅拿到了能够保存尸身不腐的佛座莲，还意外得知了关于自己身世的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之后他才相想通，为何鄢姝窈对他那么忌惮和厌恶，为何她临死前对云徊若是不杀了自己就一定会后悔。

“你父亲资质不差且为人宽厚，虽然是幼子，但却是老一代掌门钦定的少主。”计留春道：“你伯父不满屈居人下，对你父亲就渐渐生了嫌隙。原本，他们可是十分要好的兄弟。

总之，你父亲的死和他脱不开关系，也可以是他和鄢姝窈一手促成的。

他后来对你那样好，应该是心怀愧疚，想要弥补。”

“前辈为何会对此事如此清楚？”云流景十分不解。

“我当年以一介布衣入玄门求学，虽是长白门的弟子，却也得到过你父亲的恩惠。”

“多谢前辈将实情告知。”云流景回答道。

当初她猛然失去萧雨歇，极大的悲痛之下得知父亲身死的真相，竟然觉得去怨恨凶手的能力都迟钝了。

再后来，他直接将关于玄门的一切都忘了。从那时起，不论是玄门还是云门，和他都再也没有任何干系。因为，他连怨恨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着云流景的眼中是平静而非决绝，青谷知道，他是真的不在乎了。

“师姐十几年后会回来，若是想要和她厮守地长久一些，就多在修行上花些力气。”青谷道：“我觉得你也不想让这段情缘很快结束。”

“当然。”云流景的生机似乎在极快地恢复：“独活的苦楚我已经尝够了，定然不舍得再让雨歇经历。”

“那便好。”青谷完，欲转身离去。

“青榖。”云流景开口叫住她：“你……打算如何？”

青谷只是回以笑容，但并未言语。

我打算，去寻师兄……

前往鬼界寻找青谷的烛阴突然涌上一股极为强烈的不安，随即，狱法之山中万兽的嘶吼声直接传到了寻木之下。

她立即就地打坐，驱动占卜之术……

招瑶之山山顶。

青谷的身体光芒大现、青红交织，然后她的身体慢慢飘起，周身的光芒开始四散游走，以她为中心向着整个招瑶之山散去。

赶到的烛阴看到这幅景象目眦欲裂：“阿谷！”

“怎么了？她在干什么？”湛兮大吼道。

一旁的卫琊首先惊声道：“现在四散的光芒，是她的灵识！”

闻言，湛兮立即飞身前往青谷所在之处，却被那青红光芒阻住，不得前行半步。他想要动用灵力，又怕伤了青谷。

“她到底在做什么？”湛兮向烛阴怒吼。

“这是灵兽一族的诅咒之术，她在用自己的灵识为交换施行诅咒！”

“她不想活了吗？”湛兮大怒，焦急地看着青谷却无计可施。

她真的是不想活了……烛阴突然想起近些时日青谷对她过的话，今日看来，那些话怎么都像是对于身后事的交代。

“我以万兽之主的灵识为代价，诅咒被困于长白门监牢之中的人：他们会拥有和神一样长的寿命，但终生不得踏出监牢一步，且每时每刻都遭受万蚁噬心的痛苦！”

“怎么能阻止她，一定有办法阻止对不对？”湛兮紧握着烛阴的肩膀，烛阴居然从他眼中看到了恐惧。

“诅咒已经发出，除非施法者自己停止或者死去，不然就绝不会停下。”烛阴的话，让湛兮踉跄了两步，险些跌倒在地上。

他可是从上古活到至今的鬼王，权势滔、灵力无边，像他这样存在的人居然也会有如今这样的情态？

卫琊伸手去搀扶却被湛兮挡开，只见他双手举起，很快从他身上散出的灵力便将青谷四散的灵识包围，阻止它们继续散开的趋势。

湛兮也以一丝灵识来到青谷近旁，对着那个决然赴死的女子道：“他没有死，阿笙，你爱的那个人他还没有死。所以，你快回来，只有回来我才能带你去找他。”

但是，不知是青谷已经没有了意识还是不相信湛兮的话，依旧有青红交织的光芒从她体内散出。

“他还没有死，阿笙，若是你先走了，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

阿笙，你爱的那人他还没有死，快停下，停下我就带你去找他……”

湛兮像是哄孩子一般不停地重复相同的几句话，但许久之后，仍旧没有任何效果。虽然有他的灵力圈着青谷的灵识不至于散到外面，但也没有回去的势头。

一旁站着的烛阴和卫琊已经不抱任何希望，湛兮却仍旧不停地重复。

一日夜之后，却突然有了转机。那些从青谷体内散出的青红光芒，在慢慢地向来处游走。

烛阴绝望的双眼渐渐重现光芒……

又过了一个日夜，湛兮飞身接住青谷下坠的身体，随即两饶身影双双消失在空汁…

半年之后，木卬阁。

“他死了，你便活不下去了是吗？”青谷恢复意识之后，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这句。

她静静地看着湛兮，一言不发，但已经足以让湛兮明白他的意思。

屋内陷入沉默，许久之后，青谷用沙哑的声音道：“你的话，是不是真的？”

“我若不是，你要如何？”湛兮看向青谷：“再去死一次？”

青谷再次陷入沉默。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心软，才只是将玄门的那些人关押起来而非要了他们的性命。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怨恨一直都没有减退丝毫。

后来无疆偷放万兽出山，她才突然想到兽族的咒术。

她虽然是九尾白狐有苏氏和人族的结合，起初并不具有诅咒的能力。但过了五百岁灵力大成之后，她才渐渐悟透只要有足够强大的灵力支撑，再加上先的禀赋和后的刻苦，任何能力和术法都是可以修得的。

而这咒术则是她出于好奇，用了将近一百年的时间才修成。未料有一日居然真的派上了用场。

她本来打算将所有的责任卸下之后以灵识加固狱法之山的结界，但想到咒术之后，她便想到了更加合适的用处用她不想要的东西来换玄门那些人千万年的痛苦，何乐而不为？

“你既然这么轻易就放弃，当初为何要留下灵识在人界，历经万年的游荡也要重返人间？”

“自然是为了守护想要守护的东西。”青谷答道：“当初我孤身一人，最重要的莫过于兽族万千生灵和肩上的那一份责任。

但是现在，却不是了。”

青谷虽然没有言明，但他也知道她所的最为宝贵的到底是什么。

湛兮右手的五指不停地摩挲，似是要搓下一层皮肉。最终，五指紧紧攥住，他双目紧闭，用极轻极轻的声音对青谷：“他确实还没有死。”

湛兮极轻的一句话却将青谷惊得无以复加，见醒来时湛兮是那样的反应，青谷已经确定他之前的话只不过是在骗她。

她之所以如此平静，不过是因为本就仅仅只是抱着一丝的希望。希望不大，失望自然也不大。

当日在招瑶之山，她一开始就听到了湛兮的话，只不过她不相信。

但是他连续了一日一夜，硬是在她已经封死的心上破出了一道裂缝。终于，她还是选择再相信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