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自己杀人太多所以早已养成了警惕多疑的习惯,赤璃进了浴房并未急着更衣,先四下检查了一番,观察的尤为仔细。
整个房间长宽各约二丈,墙壁地面皆由铁力木打造,这种木质遇水不易变型多为造船所用。房内正中是一口石砌的圆池,池中的水浪向外凸涌冒着热气。
墙壁上吊了八盏灯烛,腾腾雾气下光线明亮而不刺眼十分柔和温馨。
浴房西角是个雕花木架,架子上整齐地摆着毛巾猪苓和各种浴房用品。
东面墙上有一面十寸大小的窗户,赤璃走过去抬头朝窗外望了望,只看见皎洁的月光和几枝风中摇曳的树梢。窗户高度可防人窥视,窗口大小也不容人通过,想必是为通风而设。
一番巡查之后她才放下心来,缓缓脱下衣裳散下盘在头顶的长发。
细白的手指抽出发簪之际浓密的乌丝如瀑布一般倾斜而下,将她单薄的后背完全遮盖。
只见其肌肤如雪白皙娇嫩,面容晶莹如新月之晕,一双修长笔直的腿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纤柳细腰又增几许娇柔。
赤璃轻轻抬脚踏入池中,整个人立刻被水雾围绕,像云中仙子纯白无暇。
感受到热水将全身完全包裹时,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所有的疲乏都被水温驱散而去,身上的酸痛得以缓解。
她贪恋这从肌肤渗入骨子里的温暖,索性将脸也埋入水中。
此刻,她什么也不想思考,只想好好享受这片刻的安逸。
可这种安逸的感觉却又让她回想起某段时光。
萧无惑收起纸扇轻轻敲打她的脑袋:“叫你读书,你又偷懒”话虽责备,却透着满满的温柔与宠溺。
赤璃伸了伸胳膊直了直腰,不满地扬起下巴:“谁说我偷懒了,我正在梦中作诗呢”
“梦中作诗?”萧无惑被她这般明目张胆的狡辩惹得哭笑不得:“那可否读于我听听?”
面对考验她毫不惊慌,撇了一眼窗外的秋色张口就来:
“金风不语卷千州,
一曲新词尚未求。
再畏人间君可问,
别今道古撰清秋。”
萧无惑本以为她不过是随口扯了个理由,没想到这整齐磅礴诗句却真的脱口而出。
他定定的望着她,眼中闪烁出欣喜的光芒。
“呼……”赤璃将头探出温暖的水面,温馨的画面立刻烟消云散。
伴着回忆的余温,她用指尖在潮湿的池壁上写下新词:
“暮暮朝朝,最喜闻君笑。梦里笑弄秋尚早,却闻北风啸啸。
古今道之从容,愚人沉似戏中,桂园花开一梦,再无客岁仲冬。”
萧无惑,你我秋时相遇秋末而别,如万事规律,不咎其因,如今这词全当清别之语,若有缘再见,亦只剩权益利用再无真情实意。
咚……
一道突来的声响打破了她的哀思愁绪。
“谁?”雾气之下赤璃本能地将毛巾护在胸前大声呵斥。
见无人应答,她快速起身踏出池子,扯下衣裳裹住身体。
异响之后整个房间又安静了下来,极度惊慌之下她四处寻找响声的来源,终于在小窗下方不远处看见一个小石块。
“你到底是谁?”她抬头看向小窗声音又高了几分,语气虽还镇定身体却不自觉地瑟瑟发抖。问题抛出之后回应她的只有石池中的水流声。方才让她感到无比轻松的地方此刻已变得异常诡异。
赤璃快步朝门口跑去想离开这里,正要伸手开门却被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吓得足下一滑摔落在地上,早已积压的恐惧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她扯开嗓门抱住脑袋惊声尖叫。
下一秒,木门被人撞开。
一脸怒愕的叶隐修看见蹲在地上的女子立刻脱下身上黑袍盖在她身上安抚道“别怕,是我”
赤璃闻声抬眼望去,惊恐之余抓住他的衣袖道:“你怎么来了?”已被吓得魂不附体的人哪里还顾得上尊卑礼数。
他将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解释道“我从对面浴房出来时听见你这里有动静便想询问……”
赤璃稍稍平静之后指了指地上的石块道:“不知何人从窗外丢了石块进来”
叶隐修面色阴沉地将她从地上扶起带出浴房。
此刻听见尖叫声的店小二正一脸惊慌地赶来,还未到跟前已瞧见男子眼中那股要将人撕碎般的怒火。
“对不住对不住”小二双手合十一个劲儿地赔礼道歉,虽然他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但先道歉总是没错儿的。
“有人往浴房内扔石头”赤璃语气微怒,但未弄清事情始末前亦不想为难他人。
站在一旁的叶隐修狠狠压制住内心的怒气并未发作,若不是因为不想引人耳目,他恨不得一把火烧了这个鬼地方。
“对不起客官,让您受惊了!我这就去查看究竟是何人所为!您二位可先回房,待小的查明情况后再跟您请罪!”店小二听闻,赶忙鞠躬赔礼,态度诚恳的就差磕头认罪了。
“你最好给我个合理的交代”叶隐修双拳紧握语气冷冽。
“是是!”店小二说罢赶忙朝外跑去。
次日醒来,已日上三竿。
赤璃转了转脖子感觉身上的酸痛已消了大半。
昨夜她已将自己的计划传给了义父心里踏实不少。再加之温泉浸泡解了周身的乏,这一觉她睡得格外香沉。
收拾一番后她正欲拉开房门,却突然想起昨天的窘态又收住了脚步,待调整心绪后才探出身子朝对面的房间望去,只见房门紧闭里面也没有动静,正犹豫要不要敲门时看见阿四从转角处走来。
阿四一脸笑意道“姑娘,公子已在楼下等候多时,早餐已为您准备好,请姑娘随我来”。
赤璃跟在他的身后,穿过梯廊时瞧见坐在一楼食厅里的男子,脸又不自觉地发烫起来。
“昨夜可睡安实”他见她来,语气温和,一贯冷漠的双眸里多了几份柔情。
“谢公子关心,昨夜睡的极好”她低头回应不敢与他对视。
“吃吧,我们一会还要赶路”见她又露羞涩,他指了指桌上未动的食物道。
“昨夜调皮作乱的小娃,你可否不要追究?”动筷前赤璃轻声道。
经过店小二的盘查,不久便找到“真凶”,不过是七八岁的男童随父入住,孩童生性顽劣闲耐不住,趁父亲熟睡溜出房门闲逛,见小窗有热气冒出便捡起石屑丢入。
“好,我不追究”他点了点头。既然不是有意冒犯她又毫发无损,他自然不会得理不饶人。若是真有人伤了她……他的眉头突地皱起,那日她躺在北漠的样子又出现在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