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二十三年，四月。

这天晚上，将军府上宾客络绎不绝，门前热闹鞍马多。

云清的密友一个不少的来了，满朝文武到了，连皇上皇后也亲自驾到，若不是太后年老行动不便，她也要来亲眼目睹这场喜宴。前太尉钱老、前御史大夫顾老……不少开国功臣也都一一造访。

这简直是史上最盛大、最热闹的喜宴。

“姨姨！”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下一秒，云清的腿上多了两个小东西——两个粉雕玉琢的娃娃。

年岁大些的是当朝太子，小些的女孩儿是永乐公主。两个都是云清其长姐与皇上的孩子。

“你们也来了？”正在梳妆打扮的云清暂停了流程，而是选择先和这两个讨人喜爱的小娃娃聊聊天。

“姨姨，母后说你要嫁人了，那你以后还能给我讲故事吗？”小公主嘟着个小嘴，委屈巴巴地说。

“当然可以了，姨姨嫁人之后，含笑和迎风就能到将军府里来玩了。”云清摸着两个小家伙的头，说道。

小太子拉开了妹妹，两眼眨巴眨巴地盯着云清：“姨姨今晚好漂亮啊……那大将军会对姨姨好嘛？要是他敢欺负你，我就叫人来打他！”

“我也是我也是！然后把姨姨接进宫里和我一起睡！”小公主蹦蹦跳跳地说。

“不对，是跟我睡！”小太子皱着眉头看向扑到云清腿上撒娇的妹妹，心里一阵不爽。

“含笑、迎风！”一道清丽严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仅仅一秒钟，两个小家伙便乖乖地站到了一边，低下头去，怯怯的喊了句：“母后。”

一见来者，云清立马站起身来，行了个礼：“姐姐。”

打扮得雍容华贵的云烟连忙扶自家妹妹起身，瞪向站在一边的兄妹二人：“来之前我如何说的？今个儿可是你们姨姨大喜的日子，若是……”

“好了，姐姐，别怪他们了。”云清握住云烟的手，浅笑道。随即便命令内室的人全都出去，只留她们姐妹二人。

云清拉着云烟到一边坐下，握着她的手说：“姐姐，我们终是都嫁人了，爹娘也能安心养老了。”

“清儿，爹娘和姐姐都希望你能嫁个好人家。就像我入宫前爹娘对我说的，就算是入宫为妃，可依旧是相府的孩子，若受了什么委屈，可千万别藏着掖着，你的身后有一群爱着你的人。”云烟摸了摸云清的脸，泪光闪闪地说。

两姐妹容貌有五分相像，十年前被誉为京城第一大美人的还是云烟，只可惜如今终究是美人迟暮，天真不在，那张华贵的脸上满是母仪天下的威严与久居深宫的沧桑。

“姐姐，你与皇帝姐夫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我可是羡慕得紧呢，只怕……我没姐姐那样的好福气。”云清叹了口气，低下头去，“我以为以我这残花败柳之身，不配……”

云烟打断了她的话，眼中有些责怪，但更多的是心疼：“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今儿可是大喜的日子，别提那些伤心事了。来，姐姐给你梳妆。”她站起身来，领着云清到铜镜前坐下，搭着她的肩，看着铜镜里的妙人儿，笑道：“那上官暮能娶得你这等美人儿才是他的福气呢！”

云清浅笑一下，并未回话，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也看着身后给自己整理头饰的云烟，眼中的光渐渐暗淡。

她永远记得十四岁那年，她偷偷溜进宫去找姐姐戏耍，还没踏进栖凤宫，就听见里面皇帝姐夫和姐姐的欢笑声。

她躲在门口，透着窗户看向里面，打算一会儿进去吓他们一跳。

“清儿一会儿要来用午膳呢，皇上可留下？”云烟抱着一岁多的小公主，边哄边问。

皇帝拿着拨浪鼓逗弄着小公主，答非所问：“清儿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了呢，朕记得当年，她还是个只知道追在你身后跑的小丫头。”

云烟似乎想起了什么，笑了笑：“是啊，清儿也马上及笄了呢。”

“及笄？可否许配了人家？”皇帝突然放下了玩具，看着云烟，眼神中透露出了一丝欲望。

云烟在那一瞬间身体里仿佛流过了一种奇怪的感觉，神色一变，道：“尚未。”

皇帝笑着点点头，茗了口茶水：“时候也不早了，今个儿就在你这儿用膳吧。”

躲在门外的云清脸色比云烟还差，她怎么可能不懂皇帝话中有话，且不说她不喜欢皇帝姐夫，就刚才，当皇帝姐夫问及她可否许配人家时，姐姐的眼中除了震惊外，还有些许狠辣。

那个眼神她见过，几个月前突然传出来了某个妃嫔有喜，她刚好留在栖凤宫用膳，姐姐听到那个消息时的眼神，和刚才露出来的一样。后来没多久，那个妃嫔就“意外”小产了，所有人都认定是个意外，只有她明白，姐姐再也不是那个陪她在假山后面玩捉迷藏的姐姐了，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她是为了稳固地位而杀人于无形的深宫女人。

但是她依旧喜爱着姐姐。姐姐虽然对旁人心狠手辣，但对她却是一如既往的好，只要她们姐妹感情如胶，她就支持姐姐做的一切。

那天云清早早回了家，此后除了宫里人的召见，她再没主动去往宫中，也对皇帝敬而远之。那时离她及笄之礼还有半年。

幸好后来出了一个采花贼事件，不然她真怕她们姐妹反目成仇。

她太怕这么一天的到来了，云烟可是她最爱的姐姐啊，她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