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天明时分，冰雪境的子民才意识到前所未有的流亡即将开始。

无论人民怎样向冰雪女神祷告，无情黑夜还是覆盖了北方的天穹，雪花在夜色下变成了隐形杀手，不知多少人在等待天明之时，提前化作了冰雕。

自然之外的混乱产生，生物固有的秩序完全破裂，桀骜的极地狐狼惶恐的逃离，更多极地生物却选择一如既往的进入沉眠。

只是这一次，它们再也不会醒来。

而在城镇，女巫塔的威望已经开始丧失，雪线以北的三塔女巫已经得到了王庭的噩耗。

尽管最高尖塔女巫还没有做出决议，但抛弃北境已经势在必行。

“何况失去座尖塔、丢掉至尊法帽的尖塔女巫，还有什么资格统治北地？”尖塔女巫贺薇尔随口抱怨着，引领着王的客人进入房间。

她是一名紫袍女巫，出征术士的一员，是隆冬季风最尊贵的名女巫之一，然而只是离开几天，战斗还没打响，家乡就传过来塔倒了的消息。

贺薇尔心都在滴血，虽然那座女巫塔是师傅传给她的，但贺薇尔也将自己的所有财产放在其中，本以为万无一失，谁曾想坚固的千年冰山却倒了。

“我衷心的希望你们还能控制军队，女巫大人。”李麦回答道，注意力却不在此上。

贺薇尔闭上嘴，意识到自己可能说多了，这两名异乡人还不知道目的是什么，她应该谨言慎行。

但他们是王的客人，大概率不是敌人，稍微透露点也许无妨。

但贺薇尔还是警惕起来，不再说任何多余的话。

“喏，底下就是古代种的囚笼，你在这里就能看到他们。”贺薇尔指了指房间的地板，谨慎的开口。

“无论你们来见这些怪物是为了什么，我都奉劝一句——别把头，或是身上任何一个零件，伸出这个房间，不然你就会知道什么是怪物。”最后警告了一句，贺薇尔就离开了房间，走时没忘记关门，只留下李麦和奥蒂娜。

房间不大，只有几个椅子可以休息，本来应该是女巫监视古代种的房间，但李麦向葛洛瑞娅提出要求，就给他们使用了。

在另一名传奇女巫归来前，以冰霜之眼为首的出征女巫掌握着王都几乎所有的权力，葛洛瑞娅也因此得到好处，暂时还算得上真正的“女巫王”。

李麦始终记得自己目标是什么，糊弄完葛洛瑞娅就要求见识一下古代种，葛洛瑞娅倒是没多犹豫，反正这些古代种大概率是会被丢弃在这自生自灭。

想必女巫们走之前也不会“好心的”打开笼子，古代种们只能在禁魔笼子里自相残杀，直到最后一名冻死或是饿死。

青年沃森大概不会是那最后一名。

“你说我们直接破坏笼子，沃森能不能自己跑回家去？”李麦突然问道。

笼子里的古代种还有一点秩序，外面女巫的强大威胁还存在，古代种智者努力的维持着同类的平和，不会随意发生争斗。

每一名古代种都是女巫宝贵的资源，智者的任务就是保护女巫财产不受损害，渴求着女巫大人能够允许族群生存下去，却没想到他们已经全部被抛弃。

“就凭这些稚嫩的小家伙，跑出牢笼只是给女巫屠戮的借口。”奥蒂娜冷漠的否定了李麦，抱着膀子看向古代种，眼神很是不屑一顾。

他们的先祖当年也是这么看她的，现在她还活着，那些老东西却不知都去了哪儿。

“那就没办法了，只能向女巫买下来沃森...你有钱吗奥蒂娜？”李麦回过头，热切的看着奥蒂娜，然而奥蒂娜在身上掏了很久，只掏出一枚银龙。

“我什么时候放在身上的？”她自己也感到纳闷，不知道自己身上哪来的金钱。

李麦就更没钱了，他来这里这么久，都没见过金龙是长什么样子。

“你说我直接向小女巫王要，她会送给我吗？”贫穷使人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李麦也未能免俗。

“那要看你想做什么了。”奥蒂娜耸耸肩，“你现在把他救出来，也只是在外面等死而已，我不觉得女巫迁徙时会带上所有的子民。”

这不是一个轻松的话题，李麦始终在避免想这方面。

但他突然决定想想这些事，也许是因为之前的生死经历，这个世界对他而言不再是游乐场。

“女巫们可以狠下心，是因为他们从未将国民当人...但我做不到，你们还是活生生的人命。”

奥蒂娜淡笑，清楚李麦说的不止是北境。

“生命在有些时候可以很廉价，无所谓损耗，但在有些时候却要珍贵一些，也许值得一大笔金龙。”李麦喃喃着，还是有些纠结。

有些人死就死了，他不会有任何心理波动，像是亚历克、杜奥妮亚这种人；但此时面对着即将熄灭的城市，李麦却想起了姬玛。

那个罪之血的盲眼北地子民，李麦曾经在叛乱的队伍里看到过。

高举着粗糙的农具，混杂在人群之中，虽然双目失明，却能凭借敏锐的感知帮助同伴。

她甚至不是普通的罪之血成员，至少是一支小队的头领，负责做出关键的决策。

但她回到家里还是一个怯弱的小姑娘，害怕爷爷的死，忧心自己的弟弟，对强闯的陌生人也卑躬屈膝，敢怒不敢言。

明明衣服下就藏有匕首，她却宁愿跪在地上，谦卑的祈求一点希望。

如果能将生命圆珠搓揉的稍微精美一些，生命也就值得尊重了吧。

“如果我要融入这里，你会帮我吗？”失神了良久，李麦忽然回过神来，看向奥蒂娜。

不是每一颗珠子都那么好揉搓，有些棱角坚硬而分明，比如眼前的奥蒂娜。

“会啊会啊，没什么难的。”奥蒂娜笑嘻嘻的凑到眼前，搂住李麦脖子。

少女的笑脸很精致，完美的近乎虚假。

虽然还有些距离，却也比剑灵让人放心的多。

“那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吗？”李麦踌躇良久，还是问出了这个疑惑。

奥蒂娜不像奥蒂娜，那个雇佣他假扮表哥的少女已经失踪很久了，李麦早就对此有所察觉，却没有主动问出来。

谁知奥蒂娜却神色一凛，表情立刻变得不忿。

“你真的没认出我是谁？”少女瘪起嘴巴。

“你谁啊？”李麦满脸纳闷。

“我是夏芮拉啊。”

“夏芮拉是哪个崽？”

“...去死。”

夏芮拉就是夏芮拉，是唯一不朽的尊名，它既不属于哪个人，更不属于哪个崽。

祂是古老传说的代言，至高玛娜的附庸，祂是高居天穹的五芒星之主，不可亵渎的镜界至尊。

祂是夏芮拉，最初与最末的真主。

此时主十分的不满，双手松开李麦，转头跑出了房间。

是得有多不在意的人，才能在传奇之都生活这么久都没听过祂的圣名？

这种人还混进了祂的教会...夏芮拉一言难尽。

......

盗版奥蒂娜跑了，李麦还没明白她是为什么跑的。

大概是身份被揭穿，恼羞成怒了。

李麦摸了摸下巴，觉得自己探到了真相。

“那真的奥蒂娜在哪？我上次见她是什么时候？”但新的疑惑随之产生，被晾了那么久的奥蒂娜跑到了哪里，李麦完全没有头绪。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去想，李麦迅速就将这一点疑惑丢在脑后。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沃森，最少也得先把他带出来，不然天知道他在这个四面透风的牢笼里能活多久。

想毕，李麦就一个闪身，从房间的空洞里跳下牢笼。

古代种明显分成了几个部分，各自靠在一起取暖，即便如此也抵挡不住凛冽的寒风，最外层的皮肤已经冻得发紫。

寒冷起到了最大程度的控制，现在这些古代种根本无心反抗，只想讨好外面的守卫，期望能得到一条毯子。

何况他们中的小部分还带着伤，是之前莽撞叛乱带来的。

看到李麦跳下来，古代种们明显神色变了变，但又都不想动弹，只能看着李麦从面前走过。

一团浓郁的雪花扑面而来，李麦拿这种东西没辙，只能被扑个劈头盖面，冻得缩起脖子。

“这见鬼的雪国首都，干脆叫沃尔佐达北极考察站好了。”吐槽了几句恢复体力，李麦才重新直起身，向着笼子边缘的沃森走去。

沃森是一个雪白的大个子，皮肤白里透着淡蓝，面向着李麦的后背还有些花纹，像是一只眼睛。

古代种总体上来说还是人形，穿着仅能遮体的布料，却能一眼看出非人之处。

比如面前的沃森，额骨就明显的突出，眼睛和嘴巴都很巨大，组合起来无比的滑稽。

还好他身上没长毛发，不然李麦一定要以为这是个猿人。

“沃嗷！”见到了李麦，沃森眼神一变，清嗥一声就朝李麦的口袋抓去，似乎能感应到那颗原石。

“小声一点，被守卫听到了怎么办。”用剑鞘敲开那只六指的手，李麦小心的朝外看了看，守卫并没有发现意外。

毕竟王都的光照有限，全靠女巫魔法支撑，自然没有多余的光照用于牢笼内部，只要能保证看到牢笼不破就行了。

再加上漫天遍地的风雪，守卫没注意到李麦也有缘由。

小沃森混的有些惨，和这些“同类”完全聊不来，身上本来完好的衣物也被粗暴撕开，披在另外一撮古代种身上。

“你想死在这里吗？然后让姬玛一个人饿死？”眼看沃森丝毫不准备停手，李麦不得不提起姬玛的名字。

“沃嗷！”果然他是能听懂一些单词的，也在担忧着家里的姐姐。

“那就乖乖听话，让我想个办法。”随手把原石丢给沃森，李麦警告沃森，“这个就还给你了，不过我建议你别再给姬玛。”

“话说你的天赋是什么，姬玛说是破坏，我想见识一下。”李麦忽然想起另外一点，好奇的询问。

一切可能帮助他发掘黑剑奥秘的事物，他都会无比的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