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少宫主。“

麽麽退开了一步，恭恭敬敬地给她的主人行了大礼。第一次，这个女孩儿不再是她的长不大的姐，而是上阳宫的少宫主，是将来统领整个上阳宫，号令下道饶宫主，是她的主人。

“那么，告诉我，为何禁令上云山。“

“回禀少宫主，传言云山上住着各种各样的妖怪。一旦进入云山，将会被妖怪吃掉，难以有人活着出来……“

麽麽欲言又止，似是挣扎着要不要把秘密告诉眼前这个毛丫头。

“这些世人皆知。麽麽你只需告诉我世人都不曾知晓的东西。“三更直觉云山上的事当没这么简单。自父亲对云山的事讳莫如深，即便是老顽童般的老爷子，对于云山上的事也问不出分毫。一旦涉及云山，老爷子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一向敏感又好奇心极重的三更，便把云山这两个字牢牢记了下来。总有一要弄清来龙去脉。大人不想让她知道，她偏要弄得一清二楚。为撩到想要的，三更向来会不择手段地去争取。至少在自己能够做主的范围内。

惨淡的烛光照印在三更稚嫩的脸上，那张巴掌大的脸透出坚韧和些许傲气。

麽麽幽幽地叹了口气，“回主子的话，此事我一个下人应当是完全不知道的，可当年误打误撞，却听到了前任城主和老爷子的谈话。好像是当时前任城主家的公子，也就是现在的城主大人，被一只貌美的妖怪夺去了心魄，六亲不认。请求当时是上阳宫宫主的老爷子前去除了那妖怪。后来，现任的城主大人与朱家姐成亲，婚礼上，那妖怪就出现了。众人只隐隐约约见到那妖怪惊世的容颜，皆被夺去了心魄，晕倒在地。在场之人皆不省人事，也许唯独大婚的城主和城主夫人朱姐知晓那究竟发生了何事。那过后，婚礼上的人一一苏醒，问及皆不知那妖精具体相貌，只隐约感觉那妖怪倾城，惊人人。也就在那以后，云山上的满山桃树突然变成了满山的枫树。远远望去，那云山就像被鲜血染红了似的。世人都，那是妖怪施的妖术。市井上也有传闻，有砍柴人见一绝色女子飞向了云山，定是那妖精上了云山占了山头。再后来，城主便颁布了那条禁令。“

“也就是，你自己知晓清楚的，只有老爷子和前任城主的一次谈话，请求老爷子除了那和城主纠缠不清的妖怪。而其他也只有市井传闻对吗？“

“额……是。“

三更微微低着头，不由得思索那个倾城的妖怪。她，有我今日见到的那个美人美吗？那个美人，当真是养眼，那一颦一笑，都是那样动人。恰好，还只叫她一人见到了。三更不由得偷笑。

麽麽见三更自顾自发呆，便默默立在一旁不言不语。

窗外吹来一阵微风，烛光轻微地晃了几晃。三更回过神来，瞥了一眼在一侧乖顺地站着的麽麽。三更突然想笑，硬生生地忍住笑意，故作冷酷地摆了摆手，“好了，麽麽你下去吧。“

麽麽惦记着三更背上的伤，想帮三更把药都擦好了，可最终不敢违逆了三更的意，恭敬的行了个礼，“是，告退。“

麽麽一走，三更一下子就泄了气。蔫蔫地坐在床上，伤口未愈合，背上的衣服又被血渍透了。三更重重地淡了口气。

想起麽麽，真得是让人很不开心。她在赌，她想赌一把，麽麽究竟会如何做。她暗示麽麽，她的处置权在父亲手中，又暗示麽麽她今日的去向，同时，告诫她，要忠于她。上阳宫不留有二心的人。这是她给麽麽的一个机会，是生的机会，也可能会是死的契机。

夜幕沉沉，麽麽看到三更房中的烛火熄灭了，在门口又守了很久，掐着手指，走过来走过去，犹豫着该何去何从。终是下定了决心，轻手轻脚地离开了三更房门。

暗夜里，三更独自坐在床榻上，看着麽麽向父亲房间的方向走去。麽麽，你最终还是选错了。

果不其然，只是片刻，流云便来敲三更的房门，只留了一句话，“少宫主，宫主，您身边的人是时候清清了。下次也要自己学着动动手，将来才能做得了一宫之主。“

果真，麽麽，你当真不负我所望啊。

三更背上很痛，可是心里空落落地，不清是什么，只是无意识地抬起头，望着房梁，几滴泪又默默地沿着太阳穴滑了下来，入了发鬓。三更伸出手，摸了摸湿漉漉的发鬓，摸了摸潮湿的眼角，我这是……流泪了吗？

我做的是对的吧。身为一宫之主，一个身边的人都调教不好，又安能统领一宫。

“三更？“

“父亲！“华三更听着华林峰在门外叫着她，连忙披了件衣服走了出去。一出门，北风一吹，华三更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

只见那华林峰就负手站在院内对月长叹。

“父亲，不知此时来找孩儿有何要事？“

“三更，你……今年多大了？“

“我……“华三更未过过生辰，每日只知道要训练，要学习。早就不记得自己已经活了多少个年头。

“十二年了。三更，你十二岁了，我们父女已经在这仙灵山上躲过了十二年。“华林峰完，便自己笑了笑，年龄大了，总会时不时地感慨时光，缅怀过去。

“女子十五及笄，男子二十弱冠。如果你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再过三年，就会远离亲人，嫁去婆家了。“

“父亲，三更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

“呵，是啊。可我想，如果你母亲在的话，她肯定想你能够平平凡凡地做个普通人家的女儿。然后嫁人，生子，有个幸福美满的一生。可……事与愿违。注定了我华林峰的女儿要跟着我受苦。你以后要降妖除魔，匡扶人间正义。就必须要有一颗强大无畏的心。你要能承受地住很多。三更，你怕吗？“

华三更坚定地摇了摇头，“三更不怕。再难再险，三更都会坚持下去。“

“好！不愧是我的孩子。“华林峰转过头来看着有些稚气的华三更。“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月黑风高，华林峰眼中闪烁地光芒在暗夜里有些诡异扭曲。

华林峰击了击掌，立刻便有两人从暗处出来。是宫人紫雪带着麽麽走了过来。

“这……“华三更目露疑惑，看着华林峰。“刚才有人过来传话，父亲您已经清理了……“

“我突然反悔了。“

华林峰微弓着腰，目光灼灼地看着华三更，“我要你这次就自己动手。否则一次又一次，你总没有动手的机会。这次就当做你的第一次好了。亲自动手，清理门户。“

“我……父亲，我……“

华三更犹豫着不住地往后退。

“宫主，少宫主！求你们了！老奴再也不敢了！知道了！我已经知道错了！放过我一命吧！宫主！“那麽麽哭着跪在华林峰脚边，瞳孔里满是对死亡的恐惧。

华三更仍旧铁青着脸，迟疑地后退着。她以为父亲早就自己清理了麽麽。

“紫雪，去，把少宫主的剑拿过来。“

“不……不……“华三更摇着头，不断地后退着。

“少宫主！少宫主！求您饶了老奴这一次吧！“麽麽哭喊着跪着挪到了华三更脚边，一把抱住了华三更的腿，“求求你，这么多年，我照顾少宫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少宫主，你真得舍得杀了我吗？你可是我一手带大的呀！我没有想过要背叛你，我都是为了少宫主你好啊！宫主和少宫主不是亲父女吗？我告诉宫主，完全是为了少宫主着想啊！少宫主！我求求你了！想想我对你的好啊。没有我，谁来照顾你啊，少宫主！我一直都是把你当做我的亲生孩子来看待的啊。你若是杀了我，理不容啊！你会遭谴的！“

“紫雪！剑呢？怎么还没有拿出来！“华林峰冷硬的声音催促着紫雪拿剑，更催着麽麽的命。

紫雪闻言，立马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拿着梦璃，恭恭敬敬地呈在华林峰面前，“宫主，剑！“

“把剑拿给少宫主！“

“是。“

紫雪又呈着剑，到了华三更面前。麽麽一看那剑离自己越来越近，死命地抓着华三更裤子，“少……少宫主！放过我吧！我真得再也不敢了。我以后一定一心一意地伺候少宫主啊！少宫主，你不能杀了我啊……“

华三更脸色铁青，她早已退无可退，被夜晚的凉风刮地只剩下一个没有心没有感情的空壳。无处可逃。

“三更。“华林峰阴沉地逼迫催促着华三更快点动手。

“我……父亲……我根本没有准备好，我……“刹那间，华三更的眼泪落了下来。

“华三更！“华林峰暴怒，“你是个除妖师！连一个人都杀不了，你凭什么去杀妖怪。你连自己的人都管不了，又拿什么接手上阳宫！你做什么少宫主！还有什么脸哭？你是娇滴滴的闺阁女子吗？叫你清理门户，你哭什么！你忘了你刚刚答应过我什么！“

华三更一哆嗦，凉风一吹，吹干了她脸上的水珠，只剩下两行泪痕。

“好，我会做到的。“华三更艰难地抬起手，握住了那把梦璃剑。

“不！不！“麽麽瞪大了眼，“不！你不能杀我啊！你杀了我，就是你的罪孽呀！你不能杀我啊！我都是为了你好啊！我找宫主，不会为了自己啊，我没有背叛你！我……我只是为了告诉宫主，你去了……“

“嚓！“手起剑落，鲜血四溅。

华三更丢掉了剑，魔怔似的看着那死不瞑目的麽麽。温热的血溅了华三更一脸。她魂不守舍地喃喃道，“如果这是罪，那就让我罪不可赦。“

华三更面无表情地拿起留在地上的剑，吩咐紫雪，“剑，擦干净，放回原位。尸体，血迹，都处理掉。“

“好！三更，我要你记着这一，这一晚。她是你的人，就应该忠于你。可是她背叛了你，你就应该这么做。“

“是。三更知道。“

“至于……她要向我告密的事……三更，我这次就不问你了。但是，下次……“

“是。父亲。三更知道怎么做。“

“好，你知道便好。我希望你的知道是真得知道。“华林峰看着面无表情地华三更，叹了一口气，“晚了。你该睡觉了。“

“是。“

华林峰带着紫雪走了。两个黑影从暗处闪了出来，开始清理院内的痕迹。

华三更面无表情地进了房门，一瞬不瞬地看着梦璃剑。

身边没有一个人了。翠儿澄儿死了，麽麽也死了，就剩下我了。我是上阳宫的少宫主啊。我怎么会这样软弱呢？我是世人眼中最可望不可及的少年，是最耀眼的一个人。我是上阳宫的少宫主啊。

旁人十八岁才能收一只妖，我五岁就已经收服了一只妖，五岁啊……

我五岁就已经可以收服妖怪了。

我五岁……妖怪？三更突然瞪大了眼，看向了对面柜台上的一个贴了符咒的瓷瓶。那瓷瓶很是配合地摇晃了两下。

三更顿时来了精神，顾不得身上疼痛，跳下床就跑到柜台边，垫着脚尖把那瓷瓶拿了下来。

“竟然忘了你。“三更兴冲冲地把瓷瓶摆在桌上，凝神静气，咬破手指，用指尖血在空中画了一个符咒，摁在瓷瓶瓶口，大喝一声“破！“

话音刚落，一团白烟便从瓷瓶里飘了出来。白烟一得自由，便顺其自然地往门缝里飘去。三更见状，立马喝了一声“回来！“那团白烟便神奇地又飘了回来。

三更很是得意，“显形！“

一只蠢萌蠢萌的红色狐狸于是凭空出现在霖上，眨着大大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三更。

“公的母的？“三更欲揪起狐狸耳朵来瞧一瞧，却被这只白狐狸机警地躲了过去。

“嘿！还怕羞？“

红狐狸藏在桌子腿后面，疯狂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