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府又是一通忙乱,直到天黑,沐侯爷和大老爷二老爷才疲惫下朝归来。
七王勾结越香国二王子叛乱,除了馨灵郡主,一皆捉拿归案。
其中,燕王罪名最轻,因为他一次醉酒后,莫名写了一首反诗,落入吴王手中,他的兵符也不知怎地被吴王掌控。
锦衣卫指挥使卫赢经过查证,一切皆是燕王侧妃所为,她是吴王的人。
然而燕王到底是失察渎职之罪,他虽然蒙在鼓里,但他的府兵却参与了叛乱。
燕王被贬为庶民,软禁在乌门。相比流放到苦地的其他六王,皇上对他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然而乌门也是凄风苦雨之地啊!犹如笼中雀,每日活在乌门令的欺压和折辱之下,日子一样艰难和不堪。
燕王世子还是个冰雕雪琢的孩童,馨瑶郡主犹如烈焰玫瑰般的可人,那是馨灵的家人,也是她喜欢的人啊。
她怎么舍得他们还未绽放就凋零?
沐惜锦不敢想象下去,一夜辗转难眠。
……
第二日早饭毕,贤王来找沐惜锦。
沐老夫人欢天喜地,急忙催了她领着贤王去后花园玩耍。
沐府后花园千娇百媚,花香四溢,沁人心腑。
沐惜锦无心欣赏,贤王此时来访,绝非好事。
她远离他几步,温婉道:“贤王大驾光临,不知何事?”
贤王一袭亲王紫袍,贵气逼人,闻言俊面微红:“本王情非得已,所请还望沐四小姐见谅!”
沐惜锦淡淡一笑:“既是请我见谅,想必王爷是要退亲?”
贤王讶然:“沐四小姐会读心术?”
“不会,善于揣摩罢了。”
“愿闻其详!”
沐惜锦折了一枝红艳艳的月季在手,闻了闻香气,“长姐因我之故失了后位,可见皇上对质子之事十分恼怒,虽然质子无辜,我更无辜。”
你的确无辜!
贤王暗暗叹息,谁能料到这样的意外呢?
少女声音平淡如水:“七王叛乱,越香国参与,越香国有人想要质子性命,质子偏又中计,两相结合,皇上犹如风声鹤唳,疑他、疑沐府皆是情有可原。”
一池春水幽幽,几尾锦鲤欢快畅游。
沐惜锦揪了一朵花瓣扔到水中,锦鲤四处惊散。
贤王凝了水中景象,星眸沉了又沉:“沐四小姐果然兰心蕙质!”
沐惜锦随意一抛,月季残朵飘入池中,落花流水,不过常情。
她声音毫无起伏,仿佛述说旁人琐碎:“皇上初登宝座,根基不稳,各国觊觎,他急需能臣猛将巩固江山,而窦家世代将才,所以后位,他想给窦家了。”
祖父一定想通了此节,故而不曾责备她半句吧?
沐惜锦心意沉沉。
“皇上出尔反尔,牺牲圣誉,贤王如何能安之若素呢?贤名虽重要,臣子哪里能比皇上更贤呢?所以王爷退婚,我双手赞成!以谢王爷替祖父美言!”
沐惜锦对了贤王深深一揖。
心底虽有小小的遗憾——连累祖母伤心了。
贤王默默受了一礼,叹道:“沐四小姐字字珠玑,是本王对不起你,害你闺誉受损!”
沐惜锦清浅一笑:“王爷言重了,王爷退亲未曾使些下作手段,惜锦万分感激!皇家多风云,惜锦原本简单,只求自在逍遥,王爷此番倒是全了惜锦,多谢!”
沐惜锦再次福了福,容色淡定,不见半分惆怅。
贤王心底一缕黯然,想不到她如此睿智洒脱,率真得让人疑是梦中。
他突然敏悟,今日错过了她,怕是此生再难有女子入了心髓。
忽地有种后悔涌上心头,或许还有旁的办法两全呢?
沐惜锦却不给他重续前缘的机会:“王爷,惜锦恳请王爷帮帮馨灵郡主!”
“她是我嫡亲的堂妹,我也不忍她流落街头,只是我苦于才尽,还望沐四小姐醍醐灌顶。”
沐惜锦心底微酸,她又何尝不是才尽力竭?
然而为了馨灵早日重获自由,她也只能出此下策。
沐惜锦拽紧身旁的花枝,容色肃穆:“西栀国和丘兰国太子前来参加皇上大婚,听闻他们求娶我国皇女为妃,而长公主们年幼,郡主间也只有馨灵郡主姐妹能当大任。”
贤王微愕:“你想让馨灵姐妹和亲?”
“郡主和亲,事关两国交好,有能者担之。”沐惜锦眸光渐渐清冷,“我相信馨灵郡主馨瑶郡主为家为国,定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她语调坚决,唇畔凝了一抹优柔,扬眉看向河对面,仿佛馨灵郡主与她隔岸相望,彼此粲然一笑,多少风雨赋予笑谈间。
原来情深义重的女子如此美!
贤王看痴了。
良久,他弯腰一礼:“本王定达姑娘所愿!”
……
贤王以沐四小姐与叛逆之女私交甚好为由退亲,震惊朝野。
一日之间,沐惜锦名扬京都。
曾经羡慕她的人极尽嘲讽之能事。
沐家如坠深渊。
沐老夫人咬牙强撑着嫁走沐婉娴,一病不起。
沐府烟云密布,人人怨极沐惜锦。
唯有聚欢苑一切依旧。
沐惜锦还是莳花刈草,紫菀如常忙碌,绿萝每日研究美食,就是打扫的丫头们也觉得聚欢苑和平时没两样。
很快,馨灵郡主姐妹获封公主,双双和亲邻国,燕王改封谨王,赋闲在家,解散美妾,与王妃琴瑟和谐。
窦皇后大兄领兵前往边境,与越香国正式开战,不久传来捷报,越香国议和。
清除了七王叛逆,南霓国国内也恢复安宁,兼之风调雨顺,百姓欢喜,一派欣欣向荣。
接着,窦皇后和沐贵妃都有了身孕。
大喜传来,沐府又恢复昔日荣光。
沐老夫人脸上终于有了笑意,身体也迅速康健。
沐家几位小姐亲事提上了日程。
这日,沐惜锦正在染一方紫帕,沐老夫人亲自来了。
沐惜锦暗暗一叹,终于还是要面对了吗?
可惜,她以为祖母多少会对她不一样。
人哪,到底是贪心了。
沐惜锦亲手奉上香茶:“祖母需要孙女做什么,尽管吩咐!”
“祖母知晓,你是玲珑剔透的孩子,我也无需遮掩了。”沐老夫人握了她的手在掌心摩挲,“小四,你的妹妹们都大了,该议亲了。你呢,被贤王退了亲,又是太后赐婚过的,世家无人敢冒险娶你。”
沐惜锦静静听着,唇畔含笑,温婉贤淑,沐老夫人曾经最喜欢的就是她这种端庄可人的模样,如今怎么看怎么刺心。
到手的贤王妃,说没就没了,叫人如何不心痛?
“为了你的妹妹们能嫁个好门第,祖母对外说你去云州老宅养病了。不是柳河村,七星镇上有一幢漂亮的宅子,虽不比京都,好在不会住太久。”
“过一年半载的,大家都忘了你的事,正好春闱,到时替你寻觅一寒门进士嫁了,你看如何?”沐老夫人盯牢她的眼睛,不肯错过她一丝情绪。
沐惜锦微笑:“祖母替小四想得周到,小四依祖母安排。”
“那就好,现在天也好,你和丫环们收拾着,明儿一早出发。你爹娘远在凤州,就不跟他们说了,免得他们挂心。”沐老夫人笑眯了眼。
“小四晓得!祖母安心,小四就当出门子游历,回来给祖母说些乐子。”沐惜锦笑语盈盈,一面扶她起身。
沐老夫人脚步一顿,旋即眉开眼笑:“好,祖母等着你的趣事儿!”
沐惜锦送到苑门外,等她们走远,方勾唇一笑,今日一别,再见难期了。
禁不起风云骤变的,如何算得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