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花主人叫訾六娇。
訾六娇家境贫穷,是家中第六女,为供兄长读书,父母卖掉了五个女儿,轮到訾六娇时,她逃了,遇上现在的夫家寻人冲喜。
夫家姓盈,世代药商,冲喜的是独子盈耒,也是訾六娇有福运,盈耒病了多年,与她成亲后,訾六娇的开朗活泼感染了盈耒,他的身体逐渐好转,掌管了药庄。
成亲十年,二人生了三子一女,公婆相继笑着离世。
不久,盈耒旧病复发,也走了。
訾六娇接管了药庄,短短三年间,药庄开了一县又一县,人称“药女六娘”。
而她也不过二十七岁,正是娇姿妩媚时。
其中艰辛也唯有她自己知道吧。
沐惜锦看完訾六娇的资料,叹道:“好一个巾帼英雄!以一己之力撑住偌大家业,若非爱极了盈耒,她早支持不住了。”
楚洛风疑惑道:“难道不是为了儿女强行支撑?”
“楚大哥,你真是不懂女子的心。女子若爱一个人,必是要给他留下最好的景。”
“儿女是其一,但她不用如此拼命,因为盈家世代药商,家底必然丰厚,足够儿女富养。”
“她短短三年间开了十五家药庄,皆在富县,而且个个都赚钱,虽然不能巨富,但数十年后,也算天下大商贾之一了。”
“女子行事诸多不易,她手下得力之人个个非凡,这些人一是盈家几代培养的人才,二是盈耒心存壮志凌云,可惜身体所累。”
楚洛风心底震撼,就凭这些材料,便能将盈耒看得通透,委实智慧过人。
他压下如潮的思绪,微笑道:“你如何知晓盈耒壮志凌云?”
“就凭这几个人物啊?”沐惜锦指了指材料上的几个名字,“辛尉,落第秀才,擅长运筹帷幄;程宗,八面玲珑;柳阔,消息灵通;冯缭,见多识广;杭煊,智勇双全……单这几人,一人抵上千军万马,都是盈耒寻来的人才。”
楚洛风点点头,的确如此,能者行事,先存人才,事半功倍。
沐惜锦叹道:“盈耒也是天众奇才,可惜早亡。訾六娇与盈耒相知十年,她如何不懂他的心呢?他走了,他想要的风景便是她的,哪怕再苦再累她也要完成夫君心愿,否则寝食难安。”
“药女六娘,奇女子也!”
沐惜锦以女子的直觉细细分析,对訾六娘由赞生敬。
楚洛风认真听着她每一句话,原来女子爱一个人愿意全力以赴,那男子若爱一个女子,会如何?
……
訾六娘的五进大宅子在华荣县并不特别亮眼,能在县城居住的非富即贵,豪宅比比皆是。
比较容易寻到,是托了县衙的福。
盈家就在衙门斜对面,地势颇好。
丫环进来禀报的时候,訾六娇和知县夫人卓璃珠正在聊及沐惜锦。
訾六娇笑道:“人果然不能念,一提便到。快请!”
陌夫人微笑:“正好我也瞧瞧,是怎样的伶俐人,让相公数次称赞。”
“是啊,能让普通的七星镇名扬天下,的确功不可没,退了亲,又被驱逐京门,依旧活得肆意张扬,端的是我辈楷模。”訾六娇一壁说,一壁看向门外雅步行来的清丽女子。
她黛眉凤眼,身材高挑,十四五岁的年纪,着一袭淡淡的紫色长裙,妩媚灵动,见之忘俗。
“沐惜锦见过陌夫人,见过訾姐姐!”沐惜锦眸华微微一扫,一眼分出二人身份。
“好毒的眼光。”訾六娇请她坐下,爽朗道,“沐姑娘不愧是来自侯府,辨人的本事叫人信服。”
“訾姐姐执掌药庄,眉间英气逼人。陌夫人国公府千金,气质如兰,哪怕同一款红衣,也是两类的绚丽美人。”沐惜锦清越道,“何况陌夫人与宁国公夫人七分相似。”
旋即俏皮一笑:“我也是取巧了。”
陌夫人温婉笑道:“果然伶俐,我一见便喜欢上了。”
“那我也唤卓姐姐吧,可好?”沐惜锦眸中一抹娇柔,愈加俏丽可人。
陌夫人起身握住她的手,丽瞳蕴满怜惜:“你我同是高门女,同被家族放逐,好妹妹,从前在京中不得见,今儿也算缘分。”
訾六娇一旁笑道:“璃珠妹妹十七岁离开京都,惜锦妹妹年方六岁,的确不得见。到底是有缘人,千里挡不住相逢意。”
看来訾六娇对自己也颇为了解。
也是,被皇家退亲的女子名扬天下,訾六娇行走商海,手下能人辈出,消息灵通,只怕对自己的了解更胜过她对訾六娇。
何况还有出自国公府的陌夫人,她的消息自然也是灵通的,而二人对自己亲切有加,她本有求于她二人,哪里会拒绝这份善意?
沐惜锦回握陌夫人的手,亲切道:“姐姐的名儿如雷贯耳,惜锦钦佩!”
“什么名儿?”陌夫人羞涩一笑,“不过是国公嫡长女为了嫁给心上人,不管他破落侯门外室子的身份,宁愿饿死也不肯屈服,然后被国公府放弃罢了。”
“为心爱的人受尽委屈,却得陌大人宠若掌上珠,姐姐虽失了国公府的庇护,此生也算无憾了。”沐惜锦笑若芙蓉,“不知多少人羡慕你呢。”
陌夫人美面浮上欢畅之色,转眸叹道:“訾姐姐,怪道相公夸她,我也不得不疼了,真真与别人不一样的七窍玲珑心。”
訾六娇点头微笑:“沐妹妹的确叫人生不出厌来,好女子万丈光芒,我也喜欢得紧。沐妹妹,你今儿既来寻我,必是有事商酌。”
丫环奉上热茶,沐惜锦接过小嘬一口,道:“訾姐姐,我想要你的红花。”
“红花?我多得是,你尽管开口。”訾六娇豪气道,“我旁的没有,药多得是。”
沐惜锦放下茶杯:“我要訾姐姐所有的红花。”
訾六娇一口茶差点喷出,吃惊道:“你全部要?我有千亩红花,你都要?”
“是啊,我都要!”沐惜锦笑容可掬,从怀中掏出几方红帕,放在桌上铺平。
帕子颜色鲜艳,一块比品红稍浅,叫大红。一块带了光泽,名银红。一块丽若芙蕖,称莲红。
陌夫人拿起一方帕子道:“这帕子红若桃花,真美。”
沐惜锦点头:“就是桃红。”
陌夫人摩挲着布料,叹道:“这些若卖到京都,定是风靡一时。”
訾六娇捧着另外一帕:“比浅红略深且鲜艳,又带了一点点紫,勾人心魂。它的名字一定很好听。”
“我唤它水红,訾姐姐觉得可好?”
“水红?柔中带艳,宛若在水一方的佳人,很美。”訾六娇掌心在帕子上一一滑过,只觉满室红光,艳泽丽动人心,“沐妹妹,这些颜色市面上不曾见,难道是红花染的?”
“訾姐姐猜对了!”沐惜锦扬眉笑道,“姐姐的红花可给得?”
“你且说来听听!”
“訾姐姐,如今市面上的各种红色皆是茜草所染,茜草制取不易,适合丝绸,在棉麻织品上染色更难,而红花染布色泽远比茜草艳丽,也方便许多。”
“红紫历来皆是贵色,本朝品色衣虽不许百姓穿红紫,但世间豪富多在民间,红紫也屡禁不止,故而红紫需求远多余供。”
“更有相邻多国喜爱红紫,听闻耶罗国十两黄金仅能购得一两紫色染料,莙滟国百两白银买得一匹中等红丝绸,如今两国都与我国交好,与华荣县又是近邻。”
“而我恰恰掌握红紫的制取方法,所以富人和富国的钱,我势在必得。”
沐惜锦眸光清明,仿佛珰珠烨烨生辉,动人心弦。
陌夫人按捺下羡慕,端起茶杯喝了几口,婉声道:“那要红花可就多了。”
訾六娇沉吟道,“我有药庄十六处,红花分量是多出许多,但我每年固定给些做胭脂的商户,剩余只怕不够你用。”
沐惜锦莞尔:“不是不够我用,是不够我们三人用!”
什么?
陌夫人和訾六娇双双睁大眼睛,齐齐看向沐惜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