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城公主突然驾到,陶府里得了信的太太,奶奶俱都迎了出来,她们才不过到了二门里,就见着侍卫开道,宫女太监簇拥着的庆城公主已走了进来,公主头戴朝阳五凤金冠,身穿蓝色盘云纹凤毛交领长袄,月白马面裙缀了三道金线澜边堪堪盖住脚面,由头戴圆帽的小太监扶着缓步而来。
众妇人见了慌忙行礼,公主却开口先免了陶太太的跪拜大礼,一手又携起了黄氏,拍拍她的手道:“刚从皇后娘娘那儿回来,路过陶府就想来看看你,可曾惊扰了府上老太太?”
陶太太听了连声赔罪:“公主大驾,阖府蓬荜生辉,臣妇们未曾远迎已是罪过,哪里敢说惊扰?”
庆城公主笑笑,又朝她们身后看看,对黄氏道:“怎的不见文姜那丫头?”
黄氏回道:“她小孩子没什么规矩,哪里敢随意觐见公主。”
庆城公主啧了一声,道:“皇后娘娘都称赞的姑娘哪里会没规矩,你别心疼她,也让她快点过来给我磕头请安,晚了我不饶她。”
黄氏抿着嘴笑道:“她这会儿该是和姐妹们一起呢,公主若不嫌弃,我这就让人召了她们姐妹来。”
庆城公主点点头,随着黄氏等人向秋煦堂走去。
公主为尊,在秋煦堂上首落座,陶太太居她左下首,卞氏,黄氏,于氏依次坐下,丫鬟们又奉了茶果上来,陶太太等人四品以上的夫人都见得少,哪里经得住公主凤驾,即便庆城公主名声极佳又是和颜悦色的模样,可究竟还是久居高位的嫡长公主,单是气势已压得她们喘不过气来。
黄氏虽能与公主谈笑,心中也觉不安,却是为了公主此行意图而不安,庆城公主自宫中而来,可陶府却不在回公主府的必经之路上,且她十几个宫女都捧了匣子侯在偏厅呢,她心中惴惴的觉得恐怕与文姜有关,可上次为华侯爷提亲之事,她实是拒过的,话不必说过,脸不必撕破,庆城公主应不会再来一遭才对,可若不是如此,又为何张口要见文姜呢?
她们正说着话,陶文姜和陶文琳,陶文琅,陶文瑜姐妹皆盛装进了正堂来,先对着公主,长辈们行了礼便一个连一个站着,低眉垂首任公主打量。
陶家的女孩子或端庄或灵巧都是美人儿,称得上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庆城公主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陶文姜,眼睛再转不开来,陶文姜长得真是好,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眼线迤逦婉媚微微上挑别有风致,皮肤又欺霜赛雪的白皙嫩滑,薄唇淡红水润,微微抿着的模样看着有些委屈又有些倔强,两年前她出现在庆城公主府时还只是一个漂亮灵动的小姑娘,不想如今已亭亭玉立,淡黄对襟毛领短袄下配着粉色十二幅碎花湘裙,澜边盖着脚面,露出软缎绣花鞋上缀着的一小颗明珠,即便穿的是冬衣,依然能看得出腰线纤细柔软,身材玲珑有致,因着师承大家,幼承庭训,楚楚动人的林下风致又将美貌十二分的衬托出来。
庆城公主心里暗叹了一声,怪道华明澜念念不忘,请皇后娘娘及笄那日给这小姑娘做脸不说,今日又托了她再上门来。
庆城公主让陶文琳等人坐了,又招手让陶文姜到她身边来,捏了她的小手对黄氏笑道:“我记得文姜行二?”
黄氏点头道:“她前面是还有一个哥哥呢。”
庆城公主笑道:“行二是宝,专挑好的要,咱们文姜就应了这句老话,怪道皇后娘娘都夸呢,特意赐了金钗凤冠来,可惜文姜及笄我不能到场。”指了黄氏道:“还是你可恶,藏着掖着不让我知道。”
黄氏忙陪笑道:“无足轻重的小辈儿,哪里敢劳烦庆城公主呢。”
庆城公主笑出声来,道:“皇后娘娘放在心上的人,哪里是无足轻重呢,也是你好福气,生了这么一个让人惦念的姑娘。”拍了拍手,侯在偏厅的五六个宫女捧着匣子鱼贯而入,迎着黄氏困惑的目光,庆城公主携了陶文姜的手走至那些宫女儿面前,得意道:“我今日是代皇后娘娘送礼的,你可要谢我!”
陶太太一听,紧张的站起身来道:“皇后娘娘恩赐,咱们该摆了香案跪迎吧。”
庆城公主摆了摆手道:“正因着如此才没让天使传旨,托了我送来才是将文姜看做自己人呢。”17笔趣阁17sxs
说着就示意宫女打开匣子,众人也伸长了脖子看过去,紫金盒子黑绸衬里静静躺着九颗龙眼大小的珠子,庆城公主对陶文姜道:“这是随侯珠,也叫明月珠,入夜生光,皇后娘娘说或是给你打了首饰,或是放在床头给你顽吧,都怕明珠暗投,可这随侯珠寓意极好,是天生丽质难自弃的福气。”
陶文姜只管垂着头,也不看那珠子一眼。
庆城公主继续打开第二个锦盒,却是一株晒干的雪莲花,其根粗壮,其花硕大,庆城公主笑道:“徐太医给文姜瞧过病,将你的脉案一五一十说给皇后娘娘听了,这女儿病又难熬又紧要,便将收藏着的天山雪莲花送给你入药。”拍了拍陶文姜的手道:“以后要多少,也由得皇后娘娘替你收罗去。”
陶文姜声如蚊呐:“文姜不敢。”
庆城公主也不管她,拉着她来到第三个宫女面前,那宫女托着一尺余长的黑漆檀木盘,掀了上面的红绸,顿时满目光华璀璨,众人不认得却仍为那炫目的色彩赞叹,庆城公主笑道:“不光是你们,连我都是第一次见呢。”两个宫女上前来将那衣裳抖落开,却是一件孔雀毛穿插着金线织就而成的披风,日光之下暗彩流动,翠金微闪,庆城公主拉起文姜的手让她顺着金丝雀线摸了一把,道:“难得还如此轻盈,穿在你身上还不得是仙人一般。”
陶文姜抽回手来,淡淡道:“这孔雀裘太过珍贵,文姜不配。”
庆城公主也不恼道:“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好马还需好鞍配才不辱没了彼此,这孔雀裘与文姜也是如此。”
话到这里,陶太太和于氏这般并不精于人情世故的都觉出七八分意思了,更何况黄氏和陶文姜这样“精明”的,若此时黄氏递上一句或是陶文姜含羞带臊躲了开,她也就势将皇后娘娘的意思明说了,可偏偏一个稳坐不动如山,一个冷冷淡淡随她摆布脸上一点儿笑影儿都没。
庆城公主想起临行前华明澜对她说过的话来,陶家这对母女骨头果然硬,她明言暗示,扯了皇后娘娘的大旗都未曾让她们动摇分毫,她也承认许家那位公子是个难得的翩翩佳公子,与陶文姜也算相配,可形势比人强,华明澜的分量从哪儿算都是上上之选,陶文姜看着聪明,关键时候也是个为情所困的糊涂丫头。
她终于拿出杀手锏来,从袖中拿出一物送至陶文姜面前,道:“我今日在皇后娘娘那儿还碰到了华侯爷,见皇后娘娘赏人,他也凑趣送给姑娘一个物件,他自己也说不甚值钱,权当给姑娘逗闷子了。”
陶文姜抬眼一看,顿时如针刺一般瞳孔微缩,若不是庆城公主拉了她,立时就想转身而逃。
相比与前面的至宝,这礼物也着实普通了些,状似圆盒,银光微闪用料也非上乘,可陶文姜眼睛定住一般看了几息功夫,才缓缓转过头去,心跳加速,被庆城公主握着的手心瞬间一层薄汗。
庆城公主心中也暗暗称奇,华明澜说这圆不隆冬的物件是降服陶文姜的法宝,果然不差!
她笑着对陶文姜道:“侯爷这礼,姑娘收不收呢?”
陶文姜咬着唇看了黄氏一眼,黄氏微微皱着眉面带不解。
庆城公主将那圆盒子往前一递,又问了一句:“姑娘收不收呢?”
陶文姜抬眼看了庆城公主,接过了那圆盒。
庆城公主哈哈一笑,转身向上首座椅走去。
陶文姜握住圆盒的手微微颤抖。
雀儿针,三十三根齐发便是天罗地网,神仙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