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五章论钦陵的意志(1 / 1)七海风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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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钦陵周围是一整片寂静的荒原,点缀着银色的沼泽和绿色的树丛,连个人类或马匹影子都找不到。

他看见一股股黑烟从布贡人的村落升起,那是他的军队镇压骚乱所产生的痕迹。

布贡人是乌斯藏国内的一支游牧部落。他们游牧的范围就在论钦陵的领地内。

过去的很多年,布贡人都是乌斯藏国可靠的同盟者和骑兵来源。

可是现在,他们反叛了。

“生类怜悯令。”论钦陵恨声念出这道让布贡人反叛的法令。

身为游牧民族,再也没有比马匹、羊、牛、猎犬更珍贵的财产了。

猎犬能为主人看守羊群;羊能为主人提供毛皮御寒;马是布贡人的脚,带他们驰骋四方;而牛,不仅能拉车,还是盾牌、皮甲的原料提供者。

可是现在,所有的这些,都以为法令而成了被保护的对象。

以往,因为布贡人生活在论钦陵的领地,论钦陵还能够施加影响,让法令成为一纸空文。但嗅觉如狗一般敏锐的浮屠法王却趁自己在王都述职,派遣官员来到自己的领地强力推行《生类怜悯令》,逼反了布贡人,迫使自己回到领地的第一件事便是平叛。

黑烟数量不断的增加,而且颜色也越来越浓。

显然,自己的军队已成功攻入了村落并平息了骚乱。

可论钦陵却认为这是一场没有胜利者的战争。

因为死的是王国的臣民,并且还是乌斯藏国最为有力的骑兵提供者。

荒原的海拔很高,哪怕是在夏季,依然会下雪。

雪花懒洋洋地盘旋坠落,成条成片地堆积在平地上。论钦陵的心本就空落落的。

雪花既像是空洞感的化身,又增强了这种感觉。

有时候论钦陵甚至会想,若是当年自己听从了禄东赞的劝告,自己成为国王,会否是一个更加正确的选择。

一个王国因为国王的乱命而陷入众叛亲离和分崩离析的困境,如此下去,乌斯藏国将跌入深渊,无可救药。

答剌罕回来报信,打断了论钦陵忧郁的沉思。

这位忠诚的扈从长从队伍最前面跑回来,绷紧的阔脸说明他有话要说。

“王,侦骑来报,说他们发现了禄东赞的大儿子。”答剌罕说,“看起来像是来找我们的。在后面,有人在追杀他。”

禄东赞的大儿子名叫禄东仲通。他不仅是禄东赞的左膀右臂,更是自己女儿未来的丈夫。

论钦陵的脑海里浮现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快去救他。”他命令道。

答剌罕领命而去。随同他一起的,还有二十名王府的重装骑兵。

他们都是乌斯藏国万里挑一的战士,每一个都能以一当百。

不一会,论钦陵隐约听到听到嘚嘚的马蹄声和叮当的铁器声混成了一片。

又过了一会,声音渐止。

论钦陵不在去管布贡人,他打马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

骑马而行不到半里,只见答剌罕护送着一个满身是伤的年轻人过来。

论钦陵一眼便认出了那是禄东仲通。禄东仲通伤的很重,后背不仅插着三支羽箭,手臂和胸口也全是血,一些伤口甚至深可见骨。

他能活着,真是一个奇迹。

“王爷。”

禄东仲通见到论钦陵,便要下跪。

论钦陵刚忙抓住了禄东仲通将他扶起。看着禄东仲通那龟裂的嘴唇,论钦陵命答剌罕给禄东仲通一口酒。

答剌罕给他拿来烧酒,禄东仲通一口接一口地喝着。

这显然对他很有用,因为他喝了一阵就把酒瓶从嘴边推开,嘴唇和脸都红润了起来。

他要开口说话,论钦陵却阻止了他。

“有话慢慢说,我们有的是时间。”

论钦陵并非不急。只是他知道,急也没用。禄东仲通伤成这样来到这里,并且还被追杀,禄东赞必然是出事了。

论钦陵原地休息。他生了一堆篝火,命答剌罕扶禄东仲通围绕篝火坐下。

两名亲兵忙着准备餐食:他们把大块现成的羊肉架在火上烤;有人从马背上拿来盐和餐具。

篝火烧得很旺,将很大的一圈耀眼的红光投射在草原上。

答剌罕将一把镊子放在火上烤,论钦陵则和禄东仲通说着话。

“我父亲死了。”

如论钦陵所料的那般,禄东仲通开口便带来了禄东赞的死讯。

虽然早有准备,但听到禄东仲通亲口说出,论钦陵还是感到一阵晕眩。

“发生了什么事?”论钦陵问道。

直接告诉他,禄东赞的死,一定和他的侄子还有那妖僧有关。

禄东仲通咧了咧嘴,倒吸了一口气。

在他正要开口时,答剌罕突然用镊子夹住了一支卡在肉里的倒刺箭,并飞快的拔出。

“大少爷,你和我们王爷接着说。不要看我。注意力分散了,就不疼了。”答剌罕憨厚地说道。

“五日前,也就是王爷您离开都城的第二天,父亲大人在家食用狗肉火锅,突然一队官兵闯了进来,以违反《生类怜悯令》为由,要逮捕我父亲和我们全家。我父亲不愿被狱卒所辱,拔剑带领家丁反抗,被浮屠妖僧的铜俑杀害了。家父在临死前命令我奋力突围,只要有一口气,便要找到王爷您,他让王爷您一定要加倍消息,莫要步了他的后尘。”

论钦陵喟叹不已。

“松赞纲吉和那浮屠法王的屠刀,终于还是挥向了自己。”

虽然在禄东赞之前,许多官员也因为虐待和食用动物,被处刑。

比如:第一个为此付出代价的是负责御膳房的索尼。

他本来颇得松赞纲吉的信赖,却因为厨房里发现的一只死猫,就和两个儿子被流放到遥远的阿里。

这之后,一位宿值的武士因为用瓦片射杀一只燕子被判处死刑,当时在场的同僚则以“共谋”罪名被流放。

除了这些极端的例子外,有官员因为踢了自家的狗被处以鞭笞并充军;有都城的豪门富户因为仆役自卫而伤狗,结果不仅仆役被流放,自己本身也被抄没了家产……

但到禄东赞和自己这个级别的大贵族,虽然屡屡违反禁令,但松赞纲吉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佯装不知。

因为自己这个侄儿,说其“昏”者有之,责其“暴”者有之,唯独和“愚蠢”二字扯不上丝毫关系。

他既然对禄东赞下了手,那么下一个必然就是自己了。

与论钦陵抱着同样想法的,还有他的扈从长答剌罕。

答剌罕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扔下手中的镊子,单膝跪倒在地,对论钦陵道:“王,与其坐以待毙,我们反了吧。”

这时,禄东仲通也强忍着伤痛跪倒在地。

“王爷,请您为我父亲报仇,清君侧,还乌斯藏国以朗朗乾坤。”

在篝火的照耀下,论钦陵神情痛苦。

禄东仲通提到清君侧,仿佛此事只是针对松赞纲吉身边的奸臣和妖僧。

可无论是他还是自己,都很清楚,自古清君侧,清的就不仅仅是君侧,那是连君王也是要一并清除的。

论钦陵对权力没有太大的欲望,否则当年他爷不会将唾手可得的王位让给松赞纲吉。

可现在,所有人又都希望他去夺取他本不想要的东西。

更何况,他是松赞纲吉的王叔,更是一名军人。

而无论什么事情,也没有比让军人反抗自己的长官更难以忍受的了。

禄东仲通眼见着论钦陵犹豫不决,这位刚刚失去了父亲和家人的年轻人绝望了。

他捡起了地上的一支倒刺箭。然后,他猛地朝自己的咽喉刺了去。

锋利的箭头刺破了喉咙,一道鲜血从他的脖颈喷涌而出,喷溅在了论钦陵的脸上。

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暗故园。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钦陵。

禄东仲试图通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唤醒论钦陵。

感受到那鲜血的温度,论钦陵的心中擂起了战鼓。

“论钦陵!看在佛祖的份上!警钟在长鸣!乌斯藏国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而你为何不纵身而起,振奋精神,横刀跃马?你这是怎么啦,英勇的战士?难道你忘了自己早先的美德,难道你就这么把臣民们留在民瘼之衰、惶惶不可终日的苦难之中吗?你怎么忍心这大好河山变为阿鼻地狱?”

论钦陵下定了决心。

在答剌罕的注视下,论钦陵大步流星径直向自己的龙驹而去。

踢马刺叮当作响,他身材魁梧,仪表堂堂,一副英雄的面容,雄姿英发,气势昂昂……

“答剌罕,”高坐在马上的论钦陵说道,“仲通的鲜血唤醒了我。我决定了。我要拯救这个国家,拯救我的臣民。”

答剌罕仰头看着自己的主人。他激动的满脸通红,并感受到一种未卜先知的激奋。

他高声说道:“是的,救世主。我将跟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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