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萧便就这样在夏府的别院中养起了伤,到底是身子骨强健,休息了几日后,便可以下床活动了。
夏春昭的庭院不大,院子中倒是种着许多的花草,正值春日,百花盛开,院子里一片生机勃勃的好景象。
夏春昭从未问过他是如何受的伤,他也从未向夏春昭解释过什么。
只是一日他在屋中时,听见了夏春昭和柳青的对话。
“小姐,那人在咱们院里也呆了七八日了,我看身上的伤应是也好的差不多了,那人怎么还不走。”
“柳青,”夏春昭声音里带着些许责备,“刀伤可不比寻常伤口,多休养几日是应该的。”
“可是小姐,你就不怕他是什么正在被官府追查的逃犯吗?”
夏春昭怎么可能没担心过,所以这些天她也一直在打听近日里京城有没有什么越狱的犯人,可是并没有什么动静。
楚萧给人的气质不像是贫苦人家出身,兴许是哪位落魄的贵人,被人追了债。
夏春昭暗自在心中想着。
“小姐?”柳青又唤了一声。
“别瞎操心啦。”夏春昭笑了笑,自打她和阿娘搬来了夏府,柳青便一直在身边伺候着,别的下人仗势欺人,向来对她们母女都是爱答不理的,倒是柳青,一直忠心耿耿地伴在身旁。
楚萧隔着窗户,看着夏春昭映在上边的影子。
既是如今暂时不能回何府,不如先在夏府安心地待着,也好想一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至于司马轩......
一想到司马轩,楚萧不禁握紧了拳头。
要说当今圣上身边最信任的人,那便是非司马轩莫属。司马轩官拜扶悦国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朝堂之上,可谓是一手遮天一般的人物。
若是贤良忠善之臣,身居如此高位,定当竭心竭力,辅佐皇帝共治天下。
可惜司马轩不是。
宫中司马轩势力强大,党羽众多,也有大臣曾当面上书弹劾,可皇帝却是不为所动,依旧对司马轩宠信有加,反倒是那些忠贞进言的大臣纷纷惨死,久而久之,朝中之臣无人不忌惮,或溜须拍马,或避之不及。
楚萧的父亲本是朝廷官商,专门为朝廷的军械处提供上好的铁器来制造兵器,有一年父亲在宣城郊外发现了一片铁矿,所采出来的生铁纯度极高,若是能被制成军械,那战斗力必定会大大提高。
皇帝也是极为高兴,为了能将铁矿平安地运回京城,便派了司马轩前去监察。
可当铁矿被运回来之时,他们楚家却被灭了门。
父亲被诬陷私自将铁矿高价卖给蒙人,被捕入狱,楚家满门抄斩。
他因自小便在少林寺中当俗家弟子,甚少有人知晓楚家还有一个小儿子,并且出事那日正在师傅处习武,所以活了下来。
他相信父亲为人,如何也是不会相信父亲会干出为财卖国之事。
后来何晟找到了他,带给他了一封书信。
信上说司马轩私通外贼,被父亲发现,父亲欲上报朝廷,却被司马轩先下手为强,含冤入狱。
何晟是父亲的挚友,父亲一直都极为信任,临死前托人将信带给了何晟,让他帮忙照顾小儿子,如果有可能,定要帮他平反昭雪。
司马轩作恶多端,朝中不知有多少忠良之人想让他下台,无奈此人小心谨慎,毫无把柄可抓。
当日他好不容易潜入司马府找到了司马轩与蒙人私通的票据,却被人发现,身负重伤。
房门被推开,打断了他的沉思,他抬头,看见夏春昭端着药走了进来。
“怎么不躺着,小心伤口又裂开了。”
她今日穿了一身淡粉色的纱裙,虽不似百花宴上的那套衣服华贵,可穿在身上却也是仙气飘飘,明艳动人。
“你可是为了护我,将皇帝赏你的珠宝都送了出去?”
她扭头去看楚萧,到底是恢复的不错,面色已是不像初见时的那般狼狈,乌黑的头发也是整齐地被束在头上,眉眼之间英气十足,可是看起来似乎......
有些愧疚?
她抿着嘴笑了笑,将药递了上去,“你无需觉得愧疚,那些东西我本就是不稀罕的。”
他接过药,一仰而尽,药有些微微的发苦,他不禁皱了皱眉头。
夏春昭连忙拿出备好的蜜糖递了上去。
她近日发现楚萧似乎吃不了苦药,于是每次送药的时候,都会带上一颗蜜糖。
楚萧那日烧的糊涂,夏春昭和夏冬阳的对话听的不真切,本是试探一问,却不想真有此事。
“夏姑娘为了我白白受人侮辱,还赔了珠宝,我岂能不愧疚?”
夏春昭侧了侧身子,看向了窗外的木槿花,花枝上已经抽出了嫩绿的小芽,到了六月份,应该就要开花了。
“我本就不是什么夏家的正经小姐,不过是寄人篱下罢了,受些委屈倒也是没什么的,忍忍就过去了。”夏春昭语气轻轻的,肩膀瘦小,似乎被风一吹就会跌倒。
楚萧的心头忽然一软,他忽然更想在夏府留下来了,司马轩那边是一个原因,可他却忽然发现自己很想陪在夏春昭身边,不让她再去受任何委屈,
他踱步走到她身旁,侧目看着她。“谁告诉你受了委屈就要忍着?”
她也侧身看着楚萧,楚萧身材魁梧,足足高她一头,此时他的肩膀轻轻地贴着她,温热的气流从头上传来。
夏春昭一时间红了脸,慌忙低下。
楚萧已将视线移向了窗户外边,并未注意到她的羞涩,“夏姑娘是否愿意......愿意让我留在身边?”
“什么?”夏春昭听到这话也顾不上脸红了,猛地抬起了头。
“夏姑娘身边就只有柳青一个人伺候,我欠夏姑娘一命,还欠了夏姑娘许多人情。我就是一个清贫百姓,也没什么能还夏姑娘的。”楚萧对上了夏春昭的视线,姑娘面颊粉红,衬的两双眸子分外透亮。
“夏姑娘,我楚萧没什么本事,但一定会护你一世周全,在这夏府,不让任何人再欺负你,不让你再去受任何委屈。”楚萧语调平缓,可所吐话语却如砂砾一般砸进了她的心里。
阿娘也待她极好,可自从来了夏府便一直忍气吞声地活着,她那时也不懂阿娘为何如此隐忍,可阿娘告诉她,她们出身不好,只有凡事忍让了,才会被人少找麻烦。
那时似懂非懂,只是听着阿娘的话。可后来阿娘走了,忍让似乎成了她的一种习惯。
因为害怕与夏冬阳母女碰面,她干脆就将自己焖在了小小的别院里,甚少与他人交流;因为害怕与阿爹相处会被夏冬阳讽刺想争宠爱,她便甚少再去主动与夏轲说话;她是在市井之地长大的,喜好一些民间小吃,可有一天却听见下人说她吃的东西不衬夏家小姐的身份,便从此再也没吃过了。
她似乎已经习惯了看着别人的眼色去生活,习惯了将委屈一个人往肚里吞咽,可身边这男人却突然告诉她,受了委屈没有必要忍着。
他告诉她,他以后不会让她受委屈。
心里边暖暖的,虽然被这个男人的重情重义有所感动,可眼前这个男人,自己都被追杀如此,又岂能让自己不受委屈。
她轻轻地笑了笑,道:“阿昭十分感谢楚公子的这份心意,可你却万万没有必要因为要还恩情而留在我身边,我早前便说过了,救你性命,是常人所为,就算当时不是我发现了你,若是有旁人经过,定也不会弃楚公子于不顾。”
“夏姑娘,”楚萧见夏春昭会意错了自己的意思,不禁有些慌乱,可自己也是一介粗人,不善言辞,支支吾吾了半天,“楚萧家中清贫,甚至无钱去解决温饱,那日......那日我之所以会被人追打,就是因为我偷盗了别人家的粮食,夏姑娘要不就当是行个好,让我留下来吧。”
说完便又紧张又期待地看着夏春昭。
夏春昭心思细腻归细腻,可却是一个善良之人,一听楚萧因为吃不上饭而被人打成那样,心里边便是一阵止不住的心疼。
“世上竟还有你这般可怜的人,那些人也是太过于凶狠,不过是一些吃食,怎能将你伤成那样?”
楚萧见夏春昭脸上浮现出了心疼的神色,心想这姑娘果真是位心软善良之人,于是便赶紧将委屈堆在脸上,像小孩子一般地拉住了夏春昭的衣袖,“夏姑娘......答应我可好?”
“嗯,好吧。”夏春昭被他撒娇的表情逗笑了,“我这院子里到底是只住了我和柳青,多少是有些冷清的,我既碰巧救了你,你我二人便是有缘,你能陪着我,我很开心。”
“楚萧能陪着夏姑娘,也是很开心。”他侧头看着夏春昭,女孩笑起来更好看了,白净的脸上浮现出了两个若有若无地梨涡。
两人正在交谈之际,柳青忽然敲了敲屋门,兴奋地跑进来了。
“小姐,你猜猜是谁来啦?”
“柳青,你可慢些,谁来了也不得这样激动,小心摔了。”
话音还未落,门口便传来了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
“阿昭,你这样我可就不开心了,柳青见我都这般开心了,你怎么还猜不出是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