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卿还欲说些什么?”天子有些不耐烦。
刘济是先帝看中的大将军,这么多年来镇守边疆功不可没,长子刘瑛少年英才,颇得其父之风,可余下的刘家子弟皆是些中看不中用的草包。
刘闵朝前走了几步,即便有锦袍遮着,也依稀能看出腿脚有些跛。
“臣今日来,是为求娶谢家九小姐,以偿当年之过。”刘闵跪在地上,态度诚恳。
“我不同意!”刘闵话音刚落,就见一道青蓝身影自圆门走出,气势凌然,眉眼如冰。
“谢兄。”戚戚唤了一声,刘闵见那少年郎走到自己身边,浑身像结了一层寒冰,怎么都暖不化。
“我妹妹就算是傻了疯了,也不是你配娶的。”
“我知道,是我配不上泠鸢,当年之事皆由我一手造成,今日求娶,也不过是想了结当年恩怨。”刘闵神色哀戚,他也没想到当年的轻薄之举会将谢泠鸢吓成这样。
如果能回到当年,他一定远远避开那座花园,让那个美好的姑娘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
“一切都是臣的错。”刘闵的额头重重磕在地上,谢砚臣不动如松,一步也不肯退让。
圆门处忽听一声怒喝,一道灰绿衣衫的身影从里面窜出来,顷刻便被人按倒在地。
“刘毅?”刘闵瞧见那个被人按在地上不断挣扎的人,惊讶的叫了一声。
“你这逆子!”刘儆一见那人,怒骂出声,从地上爬起身跑过去怒踹了几脚,“原是你暗中撺掇,刘勰向来蠢笨,最是听你的话,今日之事还敢说不是你做的!”
“爹,爹我错了,真不是我干的,是大哥自己起了歹念,我就是放个风。”刘毅被踹得哭天嚎地,嘴里什么话都藏不住,“你也知道,刘瑛和刘闵瞧上的东西,大哥哪回没问你要过。”
“他说刘闵碰过的女人,他也想尝尝是什么滋味!”刘毅抱着脑袋,忽见一道歪歪斜斜的高大身影朝自己走来,拳脚像雨点般落到自己身上,疼得他连嘴都张不开。
“说!你们做了什么!”刘闵眼底血丝爆红,一副要将他生吞活剥了的模样,他还没反应过来,忽见一道青蓝衣衫将他拎了起来,重重砸在了门框上。
“我什么都没做啊,只是放风,真的只是放风。”骨头错位的痛楚在身上蔓延,刘毅又哭又叫,“还没来得及做什么,那个女君就来了。”
“我们本以为她要走,谁知道她进来了,谢芳鸢跑出来报信,我就把她打晕了,她是相府的大小姐,我真的什么都不敢做啊。”
“女君是宋成康捅的,我本想救她,谁知道她自己从二楼跳了下去,人真不是我杀的。”刘毅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就差指天发誓。
“那你为何不去救人!”刘闵怒踹了他一脚,疼得他蜷缩成一团。
“中了刀,又从二楼落下去哪还有救,我心一慌就跑了……”他逃到前院,本想混进宾客里,没想到他神色慌张,被金吾卫抓了个正着。
“将他押回大理寺。”谢砚臣冷眼在他身上扫过,如同在看一件死物。
谢家大乱,谢泠鸢及笄这日发生了太多事情,客宴不欢而散。
李慕宜被李纾强行带回了相府,谢家本定于一个月之后的婚期也不得不往后延误。
因谢府之事,天子下旨敕封李慕宜为福昌郡主,赐食邑,京中众臣纷纷猜测天子此举是为何意。
自六月入夏以来,整座燕京王城就像是被放进了蒸笼里,连续两月的大旱使得京中粮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百姓们叫苦连天。
高高的楼阁上趴着淡清色的一团,远远瞧去像一片新嫩的芭蕉叶贴在了栏杆上似的,一对儿眼珠盯着脚下的皇城滴溜溜转个不停,原本自带凌人属性的凤眸因她探头探脑的举动显得有些憨。
碧婵守在一旁,瞧见她的模样还有些不习惯。
她在皇城混了几月,逐渐得了个木头美人的称呼,因为模样艳丽却时常木着个脸,旁人瞧起她来就有些呆愣,偏又自小长在弗楼沙,沾染了一身的世俗气儿。
能俗得如此清新,倒也是一种本事。碧婵心里暗道。
天上日头很大,连狗都热得吐舌头,李慕宜偏着脑袋看了一圈,见四下无人,脱了鞋袜光着脚踩在冰冰凉凉的竹席上。
“女君,此举不雅。”碧婵在一旁轻轻提醒。
“你不说,谁能知道。”剥了颗酸梅放进口中,李慕宜酸眯了眼靠在栏杆上。
她右手托着下颚撑在栏杆上,任由大部分重量都倚在了上头,光明正大的俯瞰着偌大的皇城。
马蹄踏过,扬起漫天的灰尘,周围卖点心的铺子大门紧闭,看门的老黄狗耷拉着脑袋趴成一滩,街边唯有几间书坊铁铺还开着。
一个青衫郎君怀里抱着一摞书挪到书匣子里。
书很重,他却走得很稳,李慕宜在阁楼上提着一口气儿,压下心里的雀跃。
“女君,是谢六郎。”碧婵惊喜的叫道。
街角处奔来个扎着方巾的圆脸小厮,隔老远就大声喊叫:“郎君,郎君我来助你!”
跑的急了,一只布鞋被他自个儿踩掉了,摔了一个踉跄,一骨碌爬起来边走边提鞋。
来回两三趟,匣子里的书越来越高。
李慕宜又从袖子里摸出个酸梅塞进口中,两颊胀得鼓鼓的,跟只仓鼠似的,饶有趣味的盯着他进进出出的搬书,就像儿时蹲在墙边看蚂蚁搬家一样,一双眼里亮晶晶的。
书匣子里不一会儿就堆了高高的一层,上头的书册滑落下来,他扶住了下头,按不住上头,一副手忙脚乱,无头苍蝇乱撞似的模样。
“呆头呆脑的。”李慕宜被他逗笑,她还是头一回见谢六郎如此笨手笨脚的模样,四根玉指紧紧扒拉着栏杆,像是帮他按住匣盖似的,然而没什么用,他的书还是倒了一地。
“郡主,一炷香已经到了。”屋中传出一道迷离的声音,像是刚睡醒,飘飘忽忽的。
回头瞧了一眼,香已燃尽,李慕宜的好心情也随着燃尽的沉香消散了,轻轻的失落融在风里:“戏都没瞧完呢。”
青衫郎君和小厮抱着合不拢的书匣子走远了......
“谢家的婚期又延后了,郎君也没说来封信,真真是一点儿都不急。”碧婵瞧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禁抱怨。
李慕宜轻笑,似不大在意,“边疆战事急奏,燕京的天,怕是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