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鱼的香味从木屋里飘出，外面守夜士兵的口水流了满地。

莫娅哼着歌，一边把从城里买到的草鱼串到竹签上，然后拿出调味罐撒上孜然和辣椒粉。

鱼脂滋滋作响，篝火的火焰不断跳动，泰诺团长喝了口啤酒。

“泰诺，行军途中不是不可以喝酒的吗？”

阿洛克趁空闲时间在纸上写着文件，闻到酒香后皱了下眉头。

泰诺团长愣了愣，笑着收起了酒瓶，“你说得对，行军不能喝酒。”

他往后一靠，微微叹气。

“我老了，年轻一代就靠你们了。不妨告诉你们，麦凯格他也老了，至少他的心已经很老了，这个世界不能继续依靠狩魔人和我们这帮随时入土为安的老头子。”泰诺团长闭上眼睛，“我就快到退休的年龄了，唉，岁月不饶人，首先不饶军人......”

“鱼好了。”

“唉，留我一条。”

泰诺瞬间爬起身，嘴里还在碎碎念，“不知道我儿子什么时候才能带个孙子回来，好不容易从废土回来，我想活着见到孙子啊......”

“真香。”

泰诺撕下一块鱼肉，鲜美的味道填满口腔，他又忍不住偷偷喝了口酒。

阿洛克放下羽毛笔，身前桌子上已经堆了一小沓文件，多半是关于特殊案件的审判报告。

如果麦凯格在这里，他就会知道为什么沙漏城这个不起眼的小地方会这么美丽。

罗塞子爵真的是走了狗屎运，虽然收留阿洛克也是有一定风险。

莫娅把一条烤鱼递给阿洛克，后者点点头表示感谢。他脱下白手套整齐地放在一角，用牙齿轻轻撕下一块鱼肉后闭嘴咀嚼起来，真好吃。

营地很是安静，多半士兵已经睡着了，内陆城市附近非常安全，唯一可能出现的流寇也不会瞎到去打劫军队。

“阿洛克大哥，好吃吗？”莫娅小口喝着买来的果汁，笑起来露出两个好看的酒窝。

“多好的女孩子，约克那小子真是走了大运，有这么温柔的妹妹。”

泰诺团长感慨道。

木屋外的约克眼皮一跳，什么情况？

阿洛克很迅速地吃完了整条鱼，手上只剩下一幅异常干净的鱼骨。

骑士优雅地用手帕把嘴角擦干净，把鱼骨丢进火堆，重新拿起笔就要继续写公文。

“阿洛克大哥，我有个问题。”

莫娅突然出声，阿洛克抬头，“问吧。”

“你为什么要去帝国学院呢？上学很好玩吗？”

旁边的泰诺打了个饱嗝，站起身，“你们慢慢聊，我有点困了，先睡觉。”

主要是他想喝酒了，但是在阿洛克旁边喝酒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点心虚，真是奇怪。

泰诺带上睡袋回自己的帐篷了，不远处的约克一边喝酒一边看星星，没人知道这个重剑士此刻心里想着谁。

木屋里，阿洛克思索片刻，开口道，“你知道我的父亲是谁吗？”

“不知道。”莫娅摇摇头，在阿洛克对面坐好，用手支着头，看着对面的骑士。

“我的父亲，是一个矿场工人。”阿洛克放下笔，缓缓开口，“他每天没日没夜地干活，从早到晚，但是从不抱怨，因为这就是他的工作，他属于这个矿场。”

“那时候即使他的薪金非常微薄，但是我们家从未出现过争吵。我的母亲是一个男爵之女，我的出生只是一个意外，但是我从此就没有见过我的母亲了。”

“我每天都在后院练习剑术，我自己削了沉重的树枝，去小镇上找瞎眼的退伍士兵学习，他告诉了我这个世界是没有光明的，黑暗每一刻都在吞噬和填满一寸寸空间，在他失去视力前后他都懂得这个道理。”

“后来有一天，矿场发生事故，我的父亲拼死救出了二十几个人，其中甚至有和他结仇的人。他把人救出来后重伤濒死，但是负责矿场的男爵很欣赏他，便在事故后把他册封为骑士，把我们住的村子分给了他。”

“他不会战斗，甚至不是职业者，但是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用行动向我证明了什么是骑士---不是每天拔剑浴血战斗，而是严格律己，安守本业，恪守信条。”

“他每天帮村子的苦力搬砖，帮农民除草，解决人们的纠纷，在河水决堤的时候亲自搬运沙袋堵住漏水口。那一刻我知道了骑士的意思，因为这个名字代表的不是自己的荣誉，而是认可，还有别人的笑容。”

阿洛克淡淡地说着，从始至终保持笔直的坐姿，莫娅不禁有些失神，他在一个人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我很平凡，没有特殊天赋，不像约克那样被焰火之灵寄身，也不像艾琳诺那样从小剑术天赋高超。我练习术式的时候，一个微风法术我练习了三年，长长的三年内我都没有释放出完整的微风。”

阿洛克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外面的天色已经是完全的黑暗，苍穹之上的繁星是唯一还富有生命力的事务。

“但即使是这样，我现在也是不属于任何人，包括我家乡的村庄。”

“你不是属于罗塞子爵麾下吗？”

莫娅有些疑惑，他可是罗塞子爵的首席骑士呀。

“我和罗塞殿下只是雇佣关系，这份合约在今年年底就要结束了，如果罗塞殿下还愿意继续雇佣我......我不知道。”

阿洛克声音变轻了些，“我不知道我在沙漏城还能有什么成就，这和我所想的人生似乎不太一样，我追求的东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莫娅整理了下衣服，抱着膝盖卷在一起，有些发怔。

这是什么品种的完美男人啊？

再想想自己那个混蛋老哥，为什么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差距就那么大？

约克只会挨揍，睡觉，喝酒，再看看阿洛克，简直就是完美无缺的骑士先生，所有贵族的典范啊！

阿洛克快速地在最后一张文件下签上自己的名字，把所有文件叠在一起放进布包里。

“很晚了，睡觉吧莫娅。”

阿洛克站起身，铺好随身携带的被褥。

“你睡哪里？要回去约克那里吗？”骑士把手放在上衣扣子的地方，有些不自然。

“嘻嘻，那我走了哦，下次要煮饭可以叫我。”

等莫娅离开后，阿洛克换掉衣服，吹熄蜡烛，最后把轻剑放在触手可及的位置，闭上了双眼。

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一刻他看到了泰诺团长和父亲坐在一起喝酒的样子，旁边是成群的鸡羊，莫娅在草地上沉睡，罗塞子爵开心地吃着烤鸭，麦凯格背着魔物尸体走过。

或许，这就是某个遥不可触的未来吧。